不需要我存在的世界11


  努力讀書,普通學校畢業,談談戀愛,與他人攜手相伴。將自尊撕成碎片,與喝空的咖啡杯一同丟入垃圾桶內。奔踏於人群裡,迷失在人生的洪流之中。

  笑著,哭著,不清楚臉上掛的表情是否為社交應酬。身邊的人都這麼做,所以自己也該這麼做。想著,重複著,

  催眠著。

  升官,提薪,結婚,房貸。大家人生規劃中必定出現的項目。生產,育兒,退休,死亡。

  我也曾經想過。成為「大家」的一員。

  從學生時代開始種種挫折到自暴自棄,出社會後被辱罵撕碎散落的心血,種種挫折失敗我都曾怪罪於「Beta」的基因。因為生來劣人一等,失敗也是合情合理。

  我如此縱容著自己。

  但這樣是不對的。

  事業與感情一直以來的不順利,是我從未接受做為Beta的自己。內心依然渴望一覺醒來後,自己轉化成Alpha或Omega,母親的心病好轉,祖父母再次接納我們與父親團聚。

  逃避現實,讓我傷害了接近我並想給予幫助的李欣蕊與劉蝶,背叛了給予真心感情的羅朝寧與葉紘泰。我盯著掌心裡的手機,服下消炎止痛藥讓開刀後的傷沒那麼痛,周遭染上薄暮金黃,我深深吐氣,藉由這短暫的溫暖撥了通電話。

  其實分手沒想像中困難。當我離開朝寧家時,我給了他一個很緊很緊的擁抱。他錯愕的表情很快地轉化成釋懷,在我鬆開時牽著我的手輕搓,只短短說了句要多保重。

  他給的愛情與關心多到我無以回報,或許日後會再某處巧遇,但到時他的身分一定不會僅僅是羅朝寧。想著他的笑容,想著他的溫暖,我靜靜地在公園等待葉紘泰的到來。

  一輛高級轎車如對方回覆的時間內停在公園外,斷開聯絡數日,葉紘泰的表情既焦慮又欣喜。沒能等到開口招呼,他也不顧西裝會因此弄皺,緊緊把我環抱入懷:「子鳶,我好想你……!」

  「我也是。」葉紘泰的體溫透過擁抱傳遞到內心,我眷戀著這份熱度到難以遺忘的程度。闔上眼,方才朝寧的笑容浮現腦海,又讓我踏實許多:「坐椅子說話吧。」

  起初相遇,是在公園來自對方的搭訕。葉紘泰似乎想引導我上車,察覺我表情不對,又把話嚥回肚裡。夜幕漸升,公園內的照明一一亮起,他只是靜靜地聽我說起,當初遇見他,我是有多麼幸福和欣喜。

  「既然如此……」葉紘泰不能明白,仍在自責那夜激情後轉身離開的自己。他深信自己遇到靈魂伴侶,緊握我發著冷汗的手掌,輕輕在臉頰上磨蹭。

  我緩緩搖頭,抽回手:「我其實是Beta,很抱歉一開始就騙了你。」

  「Beta?」葉紘泰愣住,似乎認為聽錯而重複一次:「你不是說你是Omega嗎?」

  「我為了滿足私人情慾,欺騙了你。」我移開視線,不敢看葉紘泰的表情:「我真的……很抱歉。」

  見對方抿唇沉默,我接著說:「我好幾次……真的好幾次想向你坦白。但又好幾次、好幾次覺得被你寵愛的感受特別溫暖。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過,每一次相處我都更喜歡葉紘──」

  「夠了,」葉紘泰沉沉吼了一聲,猛然從長椅站起:「天色已晚,我該回去了。」

  當身體逐漸被冰冷的夜晚侵蝕時,我卻只能獨自坐在公園,目送葉紘泰的背影離去。



  OOO



  其實分手沒想像中的困難。難的是面對錯誤與承受代價。

  關在不見天日的屋舍,斷絕與社會交流讓人老得特別快。母親就是一個絕佳的例子。整頭銀髮不再補染,兩眼無神盯著沒有繳費而呈現雜訊的電視機,空酒瓶發酵著酒精臭味,腳邊甚至有前幾天吃剩的便當。

  我試著在不驚動母親的情況下收拾客廳慘況,畢竟住院期間沒人能夠照顧她。洗完澡窩回房內,從公事包中翻出同事推託與自願攔下的工作,企圖用忙碌麻痺隨時會崩潰的心情。

  葉紘泰離開後,我的內心某處仍然期待著恢復從前。撇除性別,我是真的愛他到無法自拔;他也是。所以,若是他願意原諒我,我幾乎可以為他做出任何事。

  如果葉紘泰真的成為這世界上唯一接納我(Beta)的人,我願意用一生去愛著他。

  這期間我一直等待對方的訊息。從暖春到炎夏,涼秋至冷冬,天色暗得極快,甚至還沒能享受夕陽西下的片刻美好,夜色就已暗去大半。提著公事包走往車站,站在人群中等候電車,短暫的歇息讓大腦有了思考的空隙,過去種種回憶配著生硬廣播迴響在腦海裡。

  「等等去哪裡吃飯吧?有特別想吃什麼料理嗎?」

  「好哇。只要是你喜歡的都可以。」

  背脊一冷,幾乎是在抬頭瞬間,那副曾經讓我迷戀的身影便完整的映在眼瞳裡。男人的笑容,儀態,舉止,從未變過。讓人屏息的氣質氛圍,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生在優秀純種的Alpha家庭。

  四肢打顫,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當我回神時,已經站在那兩人的視線範圍裡。

  「呃,Excuse me?」

  與他同行的人並未察覺葉紘泰的表情不對,我的大腦內仍混亂到無法組織言語,在電車到站、人潮開始往車廂移動時,我衝動地伸手抓住即將消失在我眼前的他:「葉──」

  葉紘泰冷漠且不耐地用力把我甩開,讓同行的人進入車廂後,忿忿朝我低語:「請你以後不要再接近我……」

  「可是,我還在等你──」

  「你還不懂嗎?」葉紘泰終於正視徬徨的我:「建立在欺騙上的感情不可能成真。況且你……我想讓你知道,我會想要『自己』的孩子。」

  男人即時踏入關閉的車門,我呆然地看著車廂快速從眼前駛過。內心轟出巨大空洞,是因為葉紘泰說他想要親生骨肉?還是我滿口謊言?又或是徹底明白給予溫暖擁抱的葉紘泰早已不復存在?

  面對冷漠與怒氣,我僅能呆然承受。

  回家後已過晚上九點,母親的動作跟我出門時沒什麼改變。我放輕手腳,久違地,繞到母親身後並摟住她。其實我不介意母親臉上的皺褶與白髮,也從未反感發臭的皮膚與污垢,在我眼裡,她永遠都是溫柔又堅強的好母親。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這時我才恍然,或許被逐出家門這些年來,我與母親一樣,都未能接受我身為失敗者(Beta)的事實。就算再如何佯裝欺騙,再如何努力掙扎,這件事從未變過。

  「媽,您說得對……」

  「一切都不會變好的,」

  「因為我是Beta。」





  隔日早晨,我在客廳發現用門把上吊自殺的母親。





救命R超久沒更新
都快忘記自己會寫文章了(????
這篇即將進入尾聲(真的)


留言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