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牢II 05-傷口

　　剛才在過來的途中，安克夏說他有些事情要處理，不能和他一起欣賞戲劇。納斯故作鎮靜，他知道安克夏的工作繁重，而他具體上也不能幫到男人什麼忙，唯一能做的只有順從以及不要成為男人的阻礙。

　　而且若是一臉沮喪，對於邀請自己的肖恩先生也十分失禮。

　　納斯跟著肖恩開始排隊進場，這場戲劇是＜The Merchant of Venice威尼斯商人＞是他沒看過的故事，滿滿的人潮讓他有些不適，他們花了點時間終於來到檢票處。對方很快地幫肖恩查票後，便直接忽略納斯，檢查下一個人的票。

　　「先生，這孩子也是要進場的。」肖恩出聲提醒，對方瞄了肖恩一眼，接著看著納斯的打扮。

　　來劇院欣賞戲劇是有錢人的休閒娛樂，場內的賓客幾乎都是穿著正裝及帶著禮帽，女士們也不例外。然而納斯只是一個臉上包著紗布、穿著像是隨處可見的派報童或是運送牛奶的童工，怎麼看都與劇場格格不入。

　　但納斯手上的確有劇場的門票，檢票員還是依照規定檢查，照對方的身分也不可能做出仿冒品。「這票哪來的？」

　　肖恩明白對方是在質疑納斯是不是用不正當的管道取得門票，立刻幫納斯解釋：「是我邀請他一同和我賞劇的，這票也是貨真價實，還是你要繼續在這裡耗上時間，我們身後還有許多人等著進場看戲。」

　　檢票員看著後方的人群，便老實地收下納斯的門票，讓兩人進場。

　　「剛才謝謝您。」

　　納斯趕緊道謝，肖恩只是微笑搖頭：「小事，儘管時代在轉變，刻板印象還是留在人們的心中。」

　　「但是肖恩先生幫助了我。」納斯到現在仍覺得自己像是在作夢，因為肖恩先生的邀請，自己才有辦法來到這個地方，他努力揚起自己不太擅長的笑容，打從心底感謝對方。

　　劇場裡的賓客有坐有站，越靠近舞台座位的賓客穿著很明顯與一般貴族不同，華麗感高上許多，無論是帽子的裝飾又或是禮服的複雜度，都能顯現出對方出身於名門貴族。

　　納斯和肖恩找了一個好位置站著欣賞，初次體驗的興奮感讓納斯暫時忘卻內心的不安，鈴聲響起暗紅的布簾拉起，戲劇正式開演。

　　演員表現的魄力讓納斯目不轉睛，雖然他並沒有讀過＜威尼斯商人＞這部作品，但透過演員的動作及台詞，讓他再次的體會到莎士比亞給他的震撼與感動。

　　故事中的主角為了摯友不惜鋌而走險，可惜殘酷的現實將他擊垮。但劇中聰明伶俐的女主角利用機制化解了危機，不僅幫助到丈夫的摯友，自己也有了一個美滿的結局。

　　最後演員們謝幕時，納斯激動地鼓掌，如雷的掌聲淹沒整個劇院，甚至有紳士丟花或是手帕致意。散場的人潮讓他們花費了點時間走出劇院外頭，面對烈日的陽光，納斯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不禁腳軟跌在肖恩身上。

　　面對這突發情況，肖恩也慌了，趕緊扶著納斯到一旁的陰涼處休息。

　　「賈納斯，你還好嗎？你的臉色好桑白！」

　　「我沒事……」

　　納斯努力咧開笑容，但他現在頭痛欲裂，身體又十分地不舒服。原因大概是因為昨晚跟安克夏交歡許久，睡眠並不是很充足，再加上來到擁擠的聚會，身體才會撐不住倒下。但這些話他沒辦法老實說出口，因為肖恩先生的邀請，自己才有辦法到劇院賞劇。如果說出來，反而變成像是在責備對方。

　　「怎麼會沒事？」肖恩輕易地戳破納斯的謊言，他掏出手帕擦拭著納斯臉上的汗水，責備著：「如果不舒服就老實說出來，一直忍耐會生病的。」

　　「肖恩先生真的很善良呢……我先休息一下，應該就沒事了。」

　　男人拿著手帕輕輕按著納斯的額頭，將冷汗擦乾。「你流了好多汗，紗布有點鬆脫了……」

　　對方毫無預警地將納斯臉頰上的紗布取下，納斯想要遮住臉頰卻已經來不及，潰爛的傷口映入肖恩眼裡，沾上膿血的紗布落在地上，成了無法抹滅的證據。

　　「你的臉……」肖恩粗暴地抓住納斯的手，硬是不讓他遮住傷口。納斯羞愧地垂下頭，但仍無法完全隱藏住自己的醜陋。「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事情也沒有，請您忘了這件事情。」納斯明白這不是簡單就能忘記的，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辦法。

　　「抱歉……失禮了。」肖恩鬆開納斯纖細的手，自己剛才太過失態，甚至粗暴地抓傷男孩，他愧疚地拾起落在地上的紗布，說：「紗布也髒了，這樣對傷口不好，我去附近的商店買新的紗布，你在這等我一下。」

　　肖恩暫時離開並且試著整理思緒，他對賈納斯的認識僅僅是「社長宅邸內的傭人」，臉上包著紗布看似怪異，行為卻十分貼心的男孩子。直到在晚宴上，見到斐羅亞社長親吻著賈納斯，讓他受到不小的衝擊。

　　他知道世間上有些貴族樂於玩賞同性傭人，這是舊時代的奴隸制度遺留的毒。說到底，主人要對傭人做什麼，作為不相干的外人是無權過問。但或許是賈納斯的天真及溫柔，讓他無法接受被這樣隨意地對待。

　　更何況剛才看到臉頰上的傷口還滲著黃膿與血水，很明顯就是最近有的傷口。

　　斐羅亞社長行事風格果斷，在職場上幾乎不帶任何一絲溫暖，對待賈納斯的時候表情卻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這樣的斐羅亞社長，以及帶著新傷的傭人，讓肖恩不經好奇兩人的關係以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

　　肖恩帶著新的紗布以及消毒用的食鹽水回來，熟練地消毒包紮後，納斯才終於肯抬起頭正視他：「不好意思造成您的麻煩，肖恩先生有包紮傷口的經驗？」

　　「不，也是因為我太粗魯，紗布才會脫落。說是經驗……這其實是我第一次幫人包紮，我父親是醫生，從小看他幫病人處理，有樣學樣罷了。」

　　「肖恩先生真厲害，」納斯打從心底更加佩服肖恩，不僅心地善良，而且做什麼事情也都得心應手。果然出身貴族的人，都會像安克夏那樣完美嗎？「我做什麼事都不在行……夏總是很溫柔的包容我。」

　　「斐羅亞社長嗎？」肖恩問。

　　「是阿，明明應該要幫他分擔工作，最後還是由夏一個人全部完成。」納斯越講越覺得羞愧，這世界上應該沒有比他更失敗的傭人。

　　「但我覺得賈納斯並沒有你自己想得那麼糟。」肖恩這次溫柔地握住納斯的手，他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名男孩異常地自卑。「這世界上沒有人是完美的，就算是我，也會不會做的事情。在我看來，賈納斯有任何人都比不過的善良之心。」

　　被突如其來的稱讚，納斯不禁羞紅了臉，移開視線不敢與肖恩真誠的眼神對看。「肖恩先生比我善良多了……」

　　「我因為厭惡階級制度，把我家的傭人們全部都開除了。或許在你眼裡，我是一個善良的人，但在他們眼裡，我大概是一個非常任性的有錢人家的少爺吧？」

　　「開除……」納斯不敢想像，作為傭人，失去可以服侍的對象，那將會是多麼可怕的事情。但這是肖恩先生的選擇，或許他有自己的考量。而且就如他所說──時代在進步。

　　「還有，莎士比亞！」肖恩很努力地在尋找納斯的優點，語調也隨之高亢起來。「你拜讀過莎士比亞的書籍，這點就十分讓我欽佩。會識字的傭人實在非常少見。」

　　「那是因為從小在夏身邊學習……」被接連著稱讚，納斯害羞的抬不起頭，但心裡卻開心極了。

　　要論知識或是學識，肖恩絕對在納斯之上。但他卻如此真誠地欽佩著只會點片面詞彙的自己，更凸顯肖恩為人的率直。再加上肖恩說他並不喜歡階級制度，這又讓納斯覺得兩人之間並沒有身分差距的鴻溝。

　　「對了，賈納斯──」肖恩突然問：「如果之後我又拿到劇場的票，你還願意一起來看嗎？」

　　這麼棒的事情，納斯興奮地點頭答應，他完全沒想到肖恩竟然還會想再邀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