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Belonging

方案:保底三萬字

委託指定概要:
天使X惡魔PARO(自帶世界觀)、故事以人界為主軸、閱讀設定自由發揮。

雜談:
睽違已久的奇幻向委託真的很開心🤣
由於這次乾爹也是放手讓我自由發揮,寫的時候也是很放鬆+愉快🥺
好玩的是,當下原定是以A方向走,順著角色個性發展之後卻變成相反的B🤣
(成果也是收到乾爹好評✨)
文章內最喜歡的橋段大概就是在天空飛翔的部分,也是突顯出這個PARO才有辦法實現的劇情!
然後第一次寫%%完受方直接冷掉把攻趕走的橋段,雙向誤會我真的可以配十碗飯😭😭😭有夠香

🌠



  「咪那米!哥哥!」

  高聲呼喚的稚氣奶音,穿透過翱翔於天際而迎面刮撫的微風。從腰際延伸出的雪白羽翼隨之緩和拍打,停下並回應對方。另一名伴隨在側的少年發現對方沒有跟上,也只得輕嘆口氣,振羽折回陸地上。

  「我找不到你們,咪那米要去哪裡?」

  雙足才一落地,男孩便緊緊揪著棕髮少年的衣襬不放。少年面有難色朝著隨後折回的友人投射求助的眼光,對方搔了搔後腦,走到男孩面前蹲下:「不是說哥哥要跟南處理點事情?」

  「我也要去!」

  縱使平時對弟弟愛護有加,迫在眉睫的情況中,也難保平時應對的餘裕:「我們要去很高的地方,沒有翅膀到不了。」

  聽從哥哥指示在棲息地安分等待歸來,可隨著時間分秒過去也沒了耐心。男孩努力忍著淚水、擺動背上短小的翅膀。可惜翅膀尚未發育成熟,沒有辦法長時間且快速飛行,最終只能用兩腿拚命奔跑,才勉強尋回思念的身影。

  男孩不甘心,乾脆拉著衣服不放:「我也要去!」

  「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眼看兄弟倆就要因自己引發爭執,少年深吸口氣,蹲下身,輕輕摸著男孩烏黑蓬鬆的頭髮;在對方長長睫毛下,宛如寶石般的棕色眼眸注視,男孩心中的焦慮與擔憂不可思議地被平撫。

  咧開笑容,開口讓男孩別擔憂;但提到什麼時候會回來,扯住少年衣襬的軟綿手掌卻漸漸化成流沙。隨著曾經的安穩日常與內心滿懷的情與愛,一同抽離到少年再也觸碰不到的遠方。

  他開始墜落。



  -



  鐵片快速敲擊的清脆鈴聲,無情地喚醒思緒。蜷縮在被窩裡的五十嵐伸手掙扎了會,才終於在床頭摸到鬧鐘並關閉。現在時間十六點半,距離出門上班之前,還有餘裕整理梳洗。

  拖著睏倦的沉重步伐走向浴室,扭開水龍頭隨意地撈水抹臉醒神。鏡中照映糾結成塊的瀏海下,面容仍帶著厚重且難以忽視的疲倦感。

  「這個時期」又來了。五十嵐過去經歷過幾次早已有心理準備,可卻沒料到這次的反應會強烈到持續將近一個月。瀏海隨意往後腦撥去,右眼的變異完整地暴露出來。

  只要夢見那個奇怪的夢,鞏膜濁黑的右眼就會陣陣刺痛。

  夢中自己有著潔白羽翼;有著用眼神就能意會神情的知己;有著不願與他分開一分一秒,惹人憐愛的稚嫩義弟。

  ……果然是奇怪的夢。五十嵐揉著太陽穴緩和疼痛,這次鏡中多了一對殘破且骯髒的翅膀隨著呼吸上下擺動。被懲戒至人界經過數年,對周遭的不適應感也漸漸磨合習慣。他不再尋找為何墮落於此的理由,開始學會與眾人隨波逐流。

  每當幾乎快忘記自己的身分時,夢境與右眼的灼痛,就會再次提醒著他。

  你沒有資格安穩度日。別忘記你犯下的罪。

  喀搭喀搭地推開老舊窗戶通風,五十嵐倚在窗緣點了根菸稍稍麻痺痛覺。老實說,他還是會覺得厭煩。畢竟早已想不起自己犯下什麼罪、又是為何墮落。尼古丁浸潤細胞讓思緒漸漸麻痺,神情泰然地捻熄。在天色蒙上金黃薄暮時,簡單收拾隨身物品出門。

  度過數個翻覆無法熟睡的深夜,五十嵐開始妥協。就像他藏匿翅膀以及使用眼罩遮掩怪異的右眼,隨意找了可以消磨夜晚的差事,過起日夜顛倒的生活。踏著朝地面下延伸的階梯,不算寬闊的昏暗空間中擺放數張桌椅,木櫃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酒瓶與杯具,簡單朝著吧檯內忙碌的人員點頭,逕自走向後方的休息室準備上工。

  「南,早啊。」確認名牌別至妥當後,對方旋即開口招呼。

  「早安,思汸。」掏出鑰匙打開置物櫃,五十嵐將及腰的頭髮簡單束成馬尾後,脫下上衣準備更換制服。

  「從今天起,外場人員需要配戴麥克風。」柳思汸難得擺起店長架式,將一對入耳式麥克風遞到五十嵐面前,卻遲遲等不到對方伸手接過:「怎麼了?」

  五十嵐眨了眨眼:「這個……要怎麼用?」

  「噗,抱歉。」柳思汸趕緊為自己失笑道歉:「都忘了你是連手機都沒有的科技老人,我幫你戴?」

  按照對方指示坐到休息區的沙發上,等待下一步的動作。豈料柳思汸在這時伸手摸向右耳,五十嵐驚訝地瞪大雙眼、身體反射性地往後退,狠狠撞進沙發座裡。

  沒想到總是和氣的後輩反應變得激烈,柳思汸立即解釋:「嚇到你了?這是要塞進耳朵裡的,很安全。」

  五十嵐摸向後腦確認眼罩是否扣牢,接著把略長的右鬢角胡亂塞至耳後,好讓柳思汸幫自己戴上耳機:「沒有……大概是沒睡飽有點恍神,店長抱歉。」

  「沒事。」柳思汸咧開笑容拍了拍對方的背部,並轉開對講機開關:「一、二、三,測試測試。」

  耳機內立即傳來另一位外場人員的聲音:「有有有,收到。」

  「好神奇。」五十嵐感嘆。

  「歡迎來到二十一世紀,小南。」同儕們又忍不住揶揄五十嵐一把。

  設備裝置妥當,時間也來到酒吧表定營業時間。才剛開門,外頭依序排列的客人魚貫而入,本來空蕩蕩的室內立即被熱浪填滿,吧檯內忙碌的調酒師們也依序做好點單,並利用響鈴告知服務員們可以送單。

  室內空間不大,卻仍有規劃出半隱蔽式的飲酒空間。舞池與吧檯側邊設置幾張凹型沙發,深受不少團體客人喜愛。通常只要開門營業都一定會被提早訂滿,五十嵐放置完相對應人數的水杯,試著利用耳機回報:「A區沙發OK,有聽到嗎?」

  自己真的不太會使用這種機械。連自家鬧鐘都是最傳統,中間有小槌子左右敲打鐵圈的那種。他望見思汸恰好走回吧檯,想著乾脆直接面對面告知比較快,才一邁步,耳機終於響起窸窣回應:

  「……那……」

  視線裡的思汸恰好端著訂單朝開放式座位走去,不太像是聽見呼喊而回應。或許是自己聽錯,畢竟除了繚繞室內的音樂之外還有吵雜耳語。五十嵐摘下耳機好舒緩耳廓被撐緊的不適,忽然,一股莫名其妙的強勁力道從後方扯住自己!

  發生什麼事?五十嵐轉過頭,看見一名面貌清秀的男子抓著制服衣襬不讓前進。耳根與鼻頭泛著微醺通紅,烏黑瞳孔因泛著淚光,讓對方的氣質更顯無辜:「哥……!」

  什麼?五十嵐還沒意會過來,與對方同行的人趕緊從座位上起身把他拉開:「真的很對不起!我們不知道原來他這麼不會喝酒……!」

  「怎麼回事?」從遠處發現騷動的柳思汸顧不得訂單還沒送完,連忙跑過來確認五十嵐的安危:「有需要什麼服務嗎?」

  嚴肅的神情與刻意放低的語調,明眼人都能理解這不單純是一般的問候:「沒事沒事,是我們不對。」

  「我沒醉,那是我哥!」

  「江左珵,你先喝點水……」同行的人滿臉無奈。

  眼下情況獲得緩解,柳思汸的戒心也沒有起初那麼重。保險起見他還是回頭向五十嵐確認:「你認識他?」

  後輩果不其然地搖頭否認。五十嵐的生活單純,就連閒暇時間的娛樂也幾乎都是和店裡同儕們度過。從到職開始就在旁邊輔佐的柳思汸,自然也成為與對方最親近的人。

  對於利用酒精任意觸碰靠近的人,心裡當然不甚滋味。

  「如果再引起騷動,我只能請你們先移至店外冷靜了。」柳思汸眼神快速瞄向門口,這足以讓客人明白底線。

  聞言,鬧出騷動的客人,也只能安分地讓同行帶回座位沉澱情緒。不過直到酒局解散之前,那對濕潤誠摯的目光,卻從來沒有從五十嵐身上移開過。



  點亮夜晚的招牌隨著黎明時分關閉,少了繚繞室內的電子音樂的沉默氣氛,更襯托出勞碌整夜的疲倦。五十嵐與同儕們在休息室內更換衣服、互相道別,換上私服後從口袋中掏出捏皺的菸盒,準備抽一根舒緩時聽到身後傳來陣陣清咳聲。

  回過頭,恰好與柳思汸對上眼:「我開車過來的,要不要送你回去?畢竟……今天遇到客人糾纏,也很累了吧?」

  說看不清柳思汸對自己的意思,那絕對是騙人的。五十嵐必須承認遇到對方時,受了不少的照料與關心。每當柳思汸投注好意時,內心空蕩蕩的缺口也能稍微被平撫。可是,隨著時間推進,他明白男人開始做出近一步地試探。

  這反讓他開始卻步。倘若沒有背負著罪孽,倘若他只是純粹的人類,是不是就更能夠什麼也不想地回應朝自己伸出的那雙手?

  「我知道怎麼應付酒醉的客人,」五十嵐敲了敲菸盒,熟練地叼起點燃:「店長擔心過頭了。店長先回去休息吧,鎖門交給我就可以了。」

  這大概就是五十嵐的回應。柳思汸望著再次背對自己的身影:「……你說得也是,那我先回去了。」

  目送完柳思汸,自己抽完菸後也是時候下班。只是當五十嵐意識到等待他的只有空蕩蕩的住處與孤獨,就怎麼樣也跨不出步伐離開。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會延續多久?贖罪什麼時候才能有個盡頭?疑惑隨著右眼劇痛再次浮出,五十嵐這次深深吸了口菸,火星快速將菸捲燒短,直到快要碰至指關節時,才稍微閉氣,讓意識充分地浸在尼古丁裡。

  將店門口關上並開啟保全鎖,跑過幾次閉店流程後,五十嵐也漸漸熟練。他學會搭乘公車或是捷運,在早晨太陽不是太強烈的時候到咖啡廳休息。同樣是播放著音樂與聚集人群的地方,氛圍卻和酒吧大不相同;一樣的是,都能讓他的身心感到放鬆。

  「拿鐵跟三明治,內用。」點完餐,五十嵐轉向座位區尋找合意的位置。卻在店內看見意想不到的面孔。

  幾小時前在店裡酒醉不省人事的客人,恰好坐在自己平時喜歡的靠窗位置。桌上喝一半的咖啡表示對方已入座一段時間,太過剛好的時機,讓五十嵐有種懼怕的感覺。

  冷靜點。找其他座位。五十嵐刻意朝著反方向走去,但耳邊卻傳來對方的聲音:「那個……!」

  五十嵐沒給予理會。對方卻不放棄,趕緊從座位起身跑到他的面前擋住去路:「……昨晚真的很抱歉。」

  在採光明亮的咖啡廳中,五十嵐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縱使彼此間都是男人,他與對方體格上還是有明顯差距。畢竟若是沒有抬頭,他根本無法好好看清對方的模樣。

  也不會發現,對方似乎有點眼熟?

  「別放在心上,」五十嵐彎起眼,好減緩對方在公共場合出糗的愧疚感:「我在那裡工作久了,常常被客人糾纏。」

  「常常?」

  沒發現對方滿臉錯愕,五十嵐繼續說緩解尷尬氣氛的幹話:「對啊,大概是因為我頭髮很長吧?不過聽到聲音就冷掉了。」

  因為自己體格較一般同齡男性纖細,常常被誤認早就是家常便飯。可是昨晚對方是把自己誤認成「哥哥」?就算五十嵐意識到其中的矛盾,也不想明確戳破:「所以沒關係,我可以原諒你。」

  似乎終於接納安撫,那人愣愣地點頭,卻還是沒從面前讓開。看到櫃檯亮起手持的取餐號碼,五十嵐再次開口:「沒其他事的話,就先去拿我的餐點了?」

  「你真的……」對方抿了抿唇,問:「認不出我是誰?」

  「嗯……抱歉,我真的沒印象。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左珵,江左珵。」江左珵不假思索地報上名號。

  「江左珵,」五十嵐低聲重複一次,接著漾起笑容:「我叫みなみ,朋友們不太會念,都直接叫我『南』。」

  對方失態拉扯自己,又在咖啡廳強硬地堵住行徑,五十嵐卻沒辦法打從心底討厭江左珵。或許是對方沮喪模樣實在很落魄可憐,他伸手輕拍幾下蓬鬆的黑髮,笑笑:「下次到店裡喝,我可以請你一杯無酒精飲料。」

  江左珵垂下的肩膀與視線,顯露內心的無奈與妥協。五十嵐又抿了抿嘴角投以笑容友善地向對方道別,轉身走向櫃台請店員改為外帶,頭也不回地離開咖啡廳。雖說自己並不是第一次應付難纏的客人,但心裡總有個聲音告訴他:必須避免再和對方獨處下去。

  即便如此,日復一日的平穩,仍然因為對方的出現產生漣漪。

  回到四面牆壁築起的狹小住處,五十嵐隨手把早餐放在茶几上便倒頭埋入被窩裡。黑髮蓬鬆的觸感仍殘留於指尖,他想要忘記,闔上眼,腦海卻又鮮明地浮現出江左珵的表情。再次意識到孤身一人的時候,右眼的劇痛感又更加明顯。

  這種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對於五十嵐而言,人類短暫的生命眨眼即逝。他不過是在這裡贖清早已忘卻的罪,不應該像現在這麼在乎另一個誰。

  今天不知怎地異常感到疲倦。右眼的劇痛也不如早前強烈,躺入床鋪後摘去眼罩,五十嵐順其自然地展開翅膀,把纖瘦的身軀包覆起來。羽翼本體雖沒有寬闊到足以蓋住全身,但僅僅是從後面貼附後背,就能讓他稍稍有被誰擁入懷抱的錯覺。

  明明接納他人好意時內心總會湧出強烈的罪惡感,唯獨這麼做才能感受到純粹的心安;當五十嵐察覺這點時,也領悟到──這或許是上天唯一默許他尋求慰藉的行為。



  「抱歉店長,」表定值班時間經過半小時後,五十嵐倉促地出現在酒吧後方的休息室裡。一開門就看見坐在沙發上進行人事調動的柳思汸,兩人視線相會後,對方立即向電話另一端的人取消突發調班的請求。「我馬上換裝。」

  看著對方披頭散髮,便服跟早上穿的是同一套,即使沒有探究隱私的意思,柳思汸還是開口詢問遲到的原由:「睡過頭?」

  正在別名牌的兩手微微顫抖,五十嵐明顯遲疑,面對質問只能諾諾點頭。長久以來都為失眠所苦,方才卻熟睡到連鬧鐘聲響都渾然不覺。待他清醒,發現室內一片昏黑,才意識到自己破天荒地熟睡整整八小時。

  站在好友的立場上,柳思汸當然是為對方感到高興。畢竟五十嵐的睡眠品質一向偏差,許多事情又總是悶在懷裡承受;可站在店長的立場上,他多少希望能在這時候聯繫上對方,好減緩心裡產生的焦慮。

  在五十嵐換好裝、準備離開之前,柳思汸出聲:「南,我知道你不太碰手機這類的東西,但聯絡不上你實在有點不方便。」

  五十嵐再次低頭道歉:「我會認真考慮的。」

  柳思汸回以笑容,雖盼著不要因此造成芥蒂或心理壓力,但如果讓五十嵐因此多把他的話放在心裡,他想,自己還是會感到高興。他還清楚記得面試對方的那天下著傾盆大雨。當時自己正為不斷重複的對談感到乏味,戴著單邊眼罩的他彎起厚重眼袋,手心捏著受潮的菸盒,問能不能給他一根菸。

  有誰會在面試時跟對方討菸抽?

  分明有無數個理由可以把對方刷掉,柳思汸當下卻開口請他隔天就來上班。撇除當時脫序的行為,五十嵐的工作應對能力確實不錯。與同事之間相處和睦,笑起來也相當好看。站在職場裡比誰都還要接近對方的位置上,柳思汸知道他期望的東西更多。

  不只有工作上帶領後輩的成就感,更希望能夠深入了解五十嵐南這個人。

  起身離開休息室時,恰好看見被五十嵐遺留在桌上忘記帶走的對講機。柳思汸便順手拾起,走向吧檯尋找對方的身影。開門營業一段時間的酒吧早已充滿人潮,外場人員端著酒依照訂單指示送往桌面。他張望了會,很快地在客人之中找到五十嵐:「南!」

  縱然周遭音樂鼓譟且吵雜,五十嵐仍敏銳地揚首找尋聲音傳來的方向。見到對方手上握著耳機並快步朝他走來,才後知後覺自己太過匆忙,以至於忘記要配戴耳麥:「抱歉……!」

  「你還不太習慣嘛。」柳思汸笑笑,逕自撥開五十嵐右邊較長的鬢角把耳機放入耳廓裡:「手拿東西不方便吧?我幫你戴。」

  手裡端著酒確實沒辦法配戴。五十嵐老實接受好意,並再次向學長致謝。就在耳機戴好時,視線中忽然出現一個眼熟的人影。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恰好站在兩人之間的柳思汸。對於昨天才在酒吧引起騷動的客人,身為店長他不敢大意:「請問有什麼事嗎?」

  語調中充滿警戒,江左珵卻沒將視線從五十嵐身上移開:「我來赴約的。」

  「店長不要緊,是我約他過來的。」五十嵐輕拍柳思汸的肩膀要對方放心,並朝吧檯抬了抬下巴:「給他來杯果汁,記在我這裡。」

  被當小孩子對待令江左珵不甘,皺著眉頭表達不悅,身體卻已溫順坐入吧檯。眼前的男人卻在此時作勢轉身離開,情急之下,他連忙伸手拉住對方的衣襬:「南哥不陪我喝嗎?」

  「你叫我……?」為什麼短短一句話,就有那麼多讓他想反駁的地方?念在是自己提出邀約,而且又身在工作場合,五十嵐只得抿抿唇努力把話吞回肚裡,試著表現平靜:「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喝完後就早點離開吧。」

  擰住衣襬的手依然沒有放開。

  「我是因為工作被調派到這附近,明天就要回去了。」

  行為舉止相當強勢,表露的神情卻又溫婉地讓五十嵐難以抗拒。待在人界將近百年,還是初次遇到讓他如此不知所措的人類。他朝著站在遠處靜靜觀察戒備的柳思汸望去,多年交情使對方能夠明白五十嵐的意思,即使無奈,也只能點頭答應放他休息一天。

  得到店長准假,不知是否為錯覺,五十嵐總覺得江左珵的眼角彎起得逞的笑容,擰著衣襬的手也隨著他坐入吧檯後鬆開──似乎這發展完全都如他所料──無論是否為真,被區區人類玩弄的感受讓他不甚滋味,揚首指著酒保後方櫃子中,掛著自己名字的酒瓶:「來兩杯。」

  酒保雙眼微睜,似乎是想確認自己有沒有聽錯點單。而五十嵐摘下耳機並解開領帶與制服第一顆扣子,撐著下顎,朝身旁的江左珵露出微笑:「還是你想喝柳橙汁?」

  棕色左眼瞳中熠耀著燈飾照映的點點光彩,領口間若隱若現的鎖骨與喉結,江左珵無法分辨對方是出於放鬆還是其他目的這麼做,倉促地把目光移到酒保身上,開口:「請幫我調酒精濃度淡一點的,謝謝。」

  聞言,酒保在調酒杯中加入數種調味並用攪拌棒混和,接著取出兩只矮玻璃杯,其中一杯中注入混和後的酒液與酒漬紅櫻桃;另一杯杯則是簡單置入冰球,倒了些許原液。很快地,兩種不同風情的酒品就呈現在他們眼前。

  明顯充滿成熟氣質的飲品,卻又在裡頭放了一顆紅通通的櫻桃。五十嵐咧開微笑,連眼睛都彎成好看的弧形:「喝喝看?」

  總感覺又被對方當小孩子看。江左珵不甘心,卻也只能拿起杯子輕啜一口。淡薄威士忌麥香與苦澀從舌尖蔓延,卻又被酒漬櫻桃特有甜味中和形成滑順的口感。讓他不禁感嘆:「這味道我喜歡。」

  見對方滿意,五十嵐也放鬆地啜了口酒:「你在這附近做什麼類型的工作?該不會是為了跟蹤我臨時編出的幌子吧?」

  沒想到對方會產生這樣的誤會,江左珵趕緊解釋:「通常是由上頭指派任務,交給各個小隊進行審判。」

  「任務?審判?」接連聽到不真實的用詞,五十嵐不禁咧開笑容:「也太好笑。」

  「我是說真的,」不得否認,江左珵是有些慌張。他不知道該如何讓五十嵐相信他的話:「我不會欺騙南哥。」

  繚繞於室內的重低音旋律彷彿被隔絕在遙遠之外,江左珵清澈的嗓音撩動鼓膜,視線深邃像是要將五十嵐一併吞噬。此時冰塊消溶在杯中敲出清脆聲響,稍稍讓他拉回理智:「開、開玩笑的……只是之前從來沒遇過你,有點好奇。」

  酒吧開設於鬧區,常有下班時在附近商店碰到客人的情況;卻沒有一個客人,像江左珵那樣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加上對方總是說些奇怪的言詞,很難讓五十嵐不懷疑──對方的身分是不是跟自己一樣?

  「我可以把那段話理解成……」江左珵停頓了會,眼神移至五十嵐放在桌面上的手:「哥對我有興趣?」

  這樣的假設還太早。在對方伸出的手覆上自己之前,他才狼狽地從束縛中掙脫而出:「我可以抽根菸嗎?」

  還沒得到應允,五十嵐就慌忙地伸向口袋掏出捏皺的菸盒,確認那雙想進一步接觸的大手已收回至桌下,點燃煙吸了一口,情緒才稍微鎮靜緩和:「我跟你哥就這麼像?」

  刻意提起,不外乎是想明示江左珵的誤會,並做出兩人是不同個體的區隔。江左珵果然露出失落的表情,同時也點頭回應:「嗯……『他』其實是我親哥的玩伴,而年紀較小的我,總是追在他們身後跑。」

  「今晚我可以當你的聽眾。」五十嵐將喝空的杯子放置前方,讓酒保再次注入酒液:「就當作餞別禮。」

  雖然多少包含想透過酒精套話的想法存在,不得否認,在人界度過這麼長的歲月,五十嵐是真的對江左珵產生一些興趣。

  「我願意說,但我也想繼續和南哥保持聯絡。」無預警地被伸手握住手腕,灼熱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遞,竟讓五十嵐一時間愣住忘記掙脫。

  「雖然我很想跟你分享『他』的事情,」江左珵收回手握緊酒杯,揚起的笑容多了份讓五十嵐意外的哀傷:「但其實,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我們了。」

  不知怎地,五十嵐聯想到重覆數以千計的夢境。夢中追逐在身後的黑髮男孩、同行的知己告誡著即將襲來的未知威脅,最後,又總是在他回頭安撫男孩時清醒。

  「唔……!」右眼突然燒出的灼熱,令五十嵐瞬間發出冷汗。手掌緊緊摁住眼罩,儘管這舉動只是徒勞,他仍試著從外部施壓降低疼痛感。

  「南哥?」見到身旁男人突然地難受,江左珵慌張地輕拍背部關心:「身體不舒服嗎?」

  這次灼熱很快退去。五十嵐虛弱地點頭回應,又吸了口菸舒緩殘留在身體的苦痛。沒想到換來江左珵皺眉,拿起菸灰缸放在兩人之間:「喝了這麼多酒,菸還是少抽吧。」

  透過摁住臉龐的指縫瞄見對方焦慮的表情,可是,當他知道那些誠摯的目光與溫柔的舉動,純粹出自於遇見與「舊識」相像的「自己」而產生的錯誤認知,胸腔就莫名地興起一股難以排解的鬱悶感。

  換言之,自己只是被當成替代品吧?五十嵐順著對方的意捻熄菸,接著將杯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那你再多聊一點,免得我嘴巴寂寞又想抽菸。」

  直到今天為止兩人是第三次見面,互相不熟識,坐在燈光昏暗的吧檯內卻因一口口飲入的酒精,五十嵐已漸漸習慣與江左珵長時間的對視。甚至,在對方認真描述一段關於小時候哥哥是如何教導他「飛行技巧」時,他也能夠靜靜欣賞對方在光線陰影中挺立的俊美五官。

  「結果那次……」江左珵的音調漸弱,握起杯子將剩餘的調酒一飲而盡。

  見對方側過頭,五十嵐眨眨眼,問:「嗯?接下來呢?」

  「南哥沒有認真聽,是不是我說這些太無聊了?」江左珵細想,剛才都是自己單方面分享過去與哥哥之間的回憶,竟然疏漏掉南哥的感受。

  「這是你跟『哥哥』之間的寶貴回憶,我不覺得無聊喔。」雖然五十嵐覺得這兩名人類幼童的玩耍相當特殊,但自己聽到分神確實也不對:「我只是不小心看你看到入迷而已。」

  「咦?南、南哥?」江左珵覺得喉嚨一緊,胸口怦怦鼓譟出讓他難以忽視的心跳聲。

  「哈哈哈!逗你的,別認真啦。」五十嵐忍不住大笑。即便兩人肩並肩坐在吧檯椅子上,江左珵體格魁梧,還是得讓他抬起手,才能順利揉到對方的頭髮:「之後呢?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吧?」

  手掌輕柔地順著髮流撫摸,江左珵忍不住偏頭把臉頰蹭入對方的掌心,感受肌膚摩擦產生的熱度:「結果那次是我第一次成功飛行,那時候,『哥哥』也像現在這樣摸我的頭。」

  明明想再問出更多細節,卻又在冥冥中做出與回憶重疊的事情。五十嵐慌忙抽回手,為鎮定怦通心跳似的一口氣把酒喝空:「噗咳、咳……!」

  「還好嗎?」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突然喝得這麼急,江左珵立即拿起紙巾遞給五十嵐,輕拍背部試著讓他舒服一些。

  「我沒事,只是不小心嗆到。」儘管背部摩娑的感受意外得舒服,五十嵐仍扭動肩膀示意對方停止,並把兩人的空杯放在酒保面前:「你還能喝吧?」

  細數自己已經喝下整整三杯。即使微醺感讓江左珵的胃相當不適,但是想到繼續喝就有看到南哥笑容的可能性,他只好逞強地點點頭,再次接過乘滿的調酒。



  不勝酒力的江左珵,吞下第六杯後就攤在吧檯上痛苦呻吟;五十嵐也早就把寄放的威士忌喝空,自費買了另一支酒且喝去半瓶。眼看再過幾小時就到酒吧打烊時間,柳思汸走到吧檯旁:「要叫計程車送客人回去嗎?」

  約莫喝到第五杯時,江左珵早就醉到無法組織言語。酒精套話作戰徹底失敗,五十嵐無奈點點頭,扯著江左珵的衣袖試著讓對方清醒:「喂,你住附近哪裡?我叫計程車送你回去。」

  「我不叫『喂』。」聽見其他人靠近,趴在桌上的江左珵努力撐起眼皮,反握五十嵐的手,腦裡想著要依靠在對方身上,可實際上卻是把人硬是往懷裡拉:「不需要計程車。」

  「好好好,」五十嵐無奈拍著對方寬厚的背部安撫情緒,繼續說服:「我叫計程車帶左珵回去好嗎?」

  「嗯……哥一起回去。」得到滿意的回應,江左珵揚起笑容,又往五十嵐的胸口磨蹭幾下:「回去天堂……第三塊雲朵那附近……」

  這個人真的醉得不清。偏偏江左珵身上的錢包內也沒有相關身分證件,把人丟在酒吧也只會徒增柳思汸的困擾;況且自己是把對方灌醉的罪魁禍首,五十嵐不得已只能把人帶回住處,等到明天酒醒再說。

  論體格或力氣,五十嵐都稍嫌不足。幸好現在是深夜,乘著黑暗作為掩飾,他悄悄展露腰上的對翅,接著只要確保移動時確實有抱緊對方,這樣或多或少能減緩行進時身體的重擔。

  抵達公寓門前,五十嵐把人暫時放在牆邊,一邊留意對方的安危一邊解開門鎖。在順利開門並打開玄關燈時,刺眼的亮光讓倚坐在牆邊的江左珵瞇起視線,低聲呢喃:「……翅膀?」

  糟了。五十嵐趕緊把翅膀藏到身後,視線緊緊盯著攤在地上的江左珵不放。對方揉了揉眼,彷彿是想看個仔細,卻再也沒看見方才映入視線的羽翼。

  「你、你看錯了。」五十嵐深深呼吸,又往自己的後腰輕撫,確認翅膀完整收回後,抬起江左珵的手臂並扛在肩上:「進來休息吧。我住得地方很小,將就著點。」

  「嗯……謝謝哥。」當身體埋入一股清香的被褥時,江左珵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帶回五十嵐的住所。除了層架上只有幾瓶日本酒與威士忌,房間裡並無其他多餘的裝飾擺設。

  可惜照明刺眼得令他頭暈,閉起眼痛苦呻吟。挨不過江左珵可憐兮兮的模樣──一部分也是因為灌醉對方的愧疚感隱隱作祟──五十嵐順著意關閉電燈,並倒了杯水:「喝點水?」

  他不需要水。他想抓住對方不再放開。江左珵伸出的手並沒有如期接過水杯,而是緊緊環上五十嵐的腰肢,硬是把人拉到懷裡磨蹭。臉龐埋入綹綹髮絲遮蔽月光,微醺的噁心感伴隨充盈鼻腔的氣味漸散。

  這個醉鬼。五十嵐憤憤罵著,好在即時把水放到茶几上才免於打翻的窘境。本來想趁著早退,簡單整理一下居家環境,沒想到卻被困在床上根本無法掙脫。噴吐在後頸上的熱氣沁入身體,靜謐空間使得一舉一動都變得鮮明。衣服與肢體在床鋪上摩擦的窸窣聲響撩動鼓膜,他小心翼翼轉身,卻發現男人睜著兩眼,靜靜地在黑夜中注視自己。

  「怎麼醒著?」五十嵐試著保持平靜,摟住自己的結實手臂卻像看穿心思那樣,力道漸漸收緊。

  「被心跳聲吵醒。」江左珵又深吸一口氣,菸草淡去的布料上殘留的香氣意外地讓他著迷:「今天謝謝南哥,聽我說了這麼多話……」

  「你真的很喜歡你哥哥。」五十嵐想要發自內心為談論哥哥時展露笑容的江左珵開心,但體內卻有股只能靠酒精才能壓抑的刺痛,不斷地折磨自己。

  這或許就是自己身為墮天使的原因。

  「嗯,我喜歡他。」江左珵幾乎沒有遲疑地回話。

  在此之前,明明希望江左珵能夠明白自己並非他口中的「哥哥」;又為何聽到這句話時,心臟再次隱隱作痛?偏偏周遭沒有酒可以壓抑這份痛苦,五十嵐只能轉過身背對江左珵,任由宛若劇毒的痛處蔓延全身,像過去那樣獨自熬過。

  「南哥?」見到男人痛到抓著床鋪的模樣,江左珵焦急地伸手,想確認五十嵐的生理狀況:「身體不舒服?是眼睛嗎?」

  「不、等等……!」已經被痛楚折磨快失神的五十嵐,來不及制止伸向臉部的大手,長時間戴在頭上遮掩異狀的眼罩輕而易舉地被江左珵摘下:「別看!」

  本該呈現不透明乳白狀的鞏膜,泛著象徵罪惡的濁黑。理智被折磨成碎片的痛楚,竟在這一瞬淡化成虛無。五十嵐睜大雙眼瞪著對方,卻沒有在江左珵臉上看到一絲畏懼或驚訝,反而,兩人的臉龐越靠越近──

  直到柔軟的唇瓣輕輕落在眼皮上為止。

  隨著距離拉開唇瓣漸離,取而代之是江左珵的手掌輕捧臉頰,帶有薄繭的指腹輕輕磨著右眼眼角:「還會痛?」

  正常人看到這種眼睛會直接吻上去嗎?雖然對方的行為令五十嵐相當困惑,但也感嘆著對方真的是醉到神智不清:「……現在不會了。」

  托住臉頰的手並沒有因此放開。江左珵的視線仍在五十嵐臉上飄移,彷彿想透過機會仔細端倪他的神情。也許,是想找出和「哥哥」相違的地方。

  墮落於人間這些年發作的苦痛,就是懲戒著五十嵐背負的不知名罪孽;然而江左珵的出現,又是那麼輕易地平撫他內心感到的孤獨。

  人類的生命眨眼即逝,這還是他第一次默默祈禱著江左珵能像他一樣擁有近乎永生的歲月;既然江左珵利用他平撫失去哥哥的傷痛,那麼他也可以利用對方填滿內心的虛無吧?

  環上江左珵脖頸的同時,五十嵐主動把唇瓣送到男人的嘴邊。結實的臂膀鬆開束縛轉向把身軀撐起,左右個別摁在床鋪上,輕易地把他圈困在下方。這種感受對於兩人來說都太過陌生,身體本能推動著一舉一動,直到異物在兩腿間勃硬,五十嵐才紅著臉試著藏匿。

  棕色長髮隨著男人掙扎,在枕頭上散出流水般輕柔的弧形。江左珵的心臟聲漸大,氣息也愈發粗重。他不知道該把這份情感稱作為什麼,卻無法否認發現五十嵐起生理反應時,內心中滿是前所未有的興奮與快樂。

  「南哥……我可以摸嗎?」江左珵努力吞嚥體內膨脹的慾望,在五十嵐輕輕點頭時,隔著褲襠描繪裡頭的碩長。

  解開彼此的鈕釦與拉鍊,少了布料掩飾,同樣的生理反應讓江左珵覺得全身發熱,鼻腔中早已盈滿五十嵐散出的清香。腦海中有個聲音告訴他必須停手,可是當見到襯衫開口下若隱若現的肌膚,以及滿臉潮紅的南哥,就再也無法壓抑衝動,開始上下捋弄兩人充血硬挺的肉柱。

  「唔……!」從來沒有以這樣的方式撫摸過。五十嵐有些抗拒,卻又因為江左珵溫柔的動作惹得腰肢陣陣酥麻。「你先、放開……」

  「可是……這樣很舒服吧?」體內不斷累積的熱意朝那處凝聚,好像只要再稍微努力,這股未知的感覺就能夠找到發洩口:「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南哥應該也是吧?」

  忽略五十嵐的要求,逕自加快捋弄的速度,直到身下的男人緊閉雙眼,並在他的手臂上摁出鮮紅的痕跡,掌心中陣陣收縮的開口便吐出大量的乳白黏稠。江左珵體內仍殘留著熱意,腦海中迴盪的雜音已然消失,此時此刻耳邊只繚繞著彼此沉重的喘息。

  再也沒有任何外力能夠拆散他們。

  江左珵將手掌滑入柔順髮絲間輕捧五十嵐的後腦,加深親吻,讓每一次的喘息都確實地沁入懷抱裡。察覺到壓在身上的男人散發出與剛才不同的氛圍,五十嵐卻毫不畏懼,坐起身把對方推入床鋪,輕而易舉地將立場轉換過來。

  透過灑落進室內的皎白月光,江左珵看見被褪下褲襠中高昂勃起的肉柱,以及五十嵐將略長的鬢角塞至耳後,張嘴將飽滿龜頭肉含入口中的畫面。他很驚訝南哥竟然願意這麼做,也很驚訝自己對於把那張清秀俊氣的臉龐,撐出淫靡形狀時,內心竟然興奮到無法組織言語跟抗拒。

  「哥……啊……!」江左珵擔心肢體動作太大會傷到對方,五十嵐卻看穿他的想法,溫柔地把他的兩掌帶到自己的頭上。「好舒服……哥,又有東西要出來了……放開……?」

  還不行。口腔被濃厚氣味充滿的感覺意外地不壞。甚至途中好幾次壓迫氣管時,他還必須分心,才能確保翅膀不會從腰部展露出來。他扶著江左珵兩掌,稍稍將陰莖退出嘴巴,舌腹左右磨擦著繫帶,直到囊袋縮緊,龜頭前端收縮的小孔才終於射出苦澀的腥濃。

  「哈啊……」江左珵低頭看著五十嵐張開嘴卻沒有任何東西流出,不甘心地開口:「我也想讓哥舒服……」

  眼前射過兩次的性器硬度未減,五十嵐又做了幾次吞嚥動作,好讓卡在喉嚨的東西順利滑入肚裡。對他來說這一切的舉動都相當陌生,可無論是接吻又或是用嘴巴含入性器,內心卻十分充實與滿足。

  他想要跟江左珵做更多舒服的事情。

  伸手探入股溝內緊密的那處,只靠些許的唾液仍無法充分潤滑其中的乾澀。江左珵見狀也出手幫忙,卻不知為何換來五十嵐驚訝又有些氣惱的表情,直到指頭與對方一同深入後,才漸漸軟化下來。

  無須言語,五十嵐也能明白江左珵在學著他的動作。不僅僅是體格上寬厚自己一圈,連同指頭都粗上自己幾吋。清澈幽黑的眼瞳觀察著他臉部的表情,判斷著何時深入,何時輾磨。甚至在自己拔出手指後,仍繼續在柔軟的腸道中摁壓敏感的軟肉。

  「你不是說要讓我舒服嗎?」五十嵐將散落的瀏海撥至腦後,在江左珵把手指抽出體內後,扶住對方的陰莖根部:「可以了。」

  壓迫感只有在一開始而已,前端越過括約肌後抽送就變得容易。雖然江左珵打算在五十嵐表現出痛苦時就立刻停手,但自己被壓在床上能做的動作相當有限。等到對方再次睜眼與他對視時,硬挺的性器已經完全被男人坐入屁股裡。

  好、好深。五十嵐輕輕撫摸肚皮,難以置信自己真的把那東西插進身體裡。無論是他還是江左珵,與什麼人結合都是第一次。雖然不確定這是不是江左珵期望跟「哥哥」發生的結果,但他並不後悔這麼做。

  就算利用夜晚掩飾,江左珵仍然看得出五十嵐表情有些痛苦。他知道這舉動確實勉強到對方,決定開口讓對方停止接下來的舉動:「南哥,還是先停──」

  果然後悔了嗎?五十嵐的行為已經玷汙「哥哥」的形象,那份純粹美好的回憶中,沒有如此難堪的舉止。他聽從對方的要求抬起腰身,可是卻因為冠狀溝輾過敏感時,撐不住快意又把身體重重坐了回去。

  「哥,抱歉!」陰莖在灼熱腸肉中抽插的感覺讓江左珵瘋狂,他忍不住捏緊對方的腰部,試著幫忙穩住身體:「有怎樣嗎?」

  好不容易撇忍住喘息,五十嵐搖搖頭,兩手扶住江左珵結實的腹肌,擺動臀部,好縮緊肛口刺激著粗大的陰莖。

  夜晚的冰涼與微醺的灼熱,讓腸肉灼熱到令江左珵腦海一片模糊。明明應該是要讓南哥舒服,卻又都是自己獲得解放,在五十嵐闔眼沉浸在自己的節奏抽插時,他用力往上一頂,把陰莖紮紮實實地往最深處攻去。

  「啊、啊……!」突如其來的強烈快感襲上,五十嵐沒能忍住,輕啟雙唇卻只流出破碎的呻吟。逐漸迷濛的目光瞄向江左珵深鎖的眉宇以及嚴肅神情,他卻舒服到無法判斷對方是不是在生氣?「太深……」

  「可是哥比剛才還要緊。」

  江左珵不解,想要證實只能繼續往深處插入。果然在前端順利突入緊緻的那處時,五十嵐癱軟在自己身上,不斷呢喃著他的名字:「哈啊、左珵……好舒服……」

  「太好了。」江左珵持續朝上方挺腰,並向五十嵐討獎勵性的親吻:「哥喜歡這樣對不對?」

  「沒有,啊……!」當身下的男人找到正確角度後,每一次深入都準確地插進五十嵐舒服的那處。剛才說要停止的是江左珵,可他不懂為什麼男人又一次次地往深處頂弄進來。「啊啊、再深……一點……」

  「只要是哥希望的話。」江左珵把五十嵐輕輕放躺回床鋪上,在對方因為陰莖稍微滑出身體、準備開口表達不滿時,很快地前挪腰肢,把性器撞回腸肉裡。

  「哈啊……」體內被硬物撐滿的痠脹感,讓五十嵐舒服到手指發麻,在江左珵順著本能向自己討要快感時,他發現自己早已無法將視線從那充滿情慾的黑色眼眸中移開。

  那雙曾經閃爍著真誠,清澈的眼睛,如今滿溢著對自己的渴望。理解到這點,五十嵐無法壓抑喘息、無法抗拒唇瓣與舌尖被吸吮,甚至無法克制不想與對方就此分離的心情。「左珵……不要離開我……」

  江左珵深鎖的眉間鬆開,彎起溫柔的笑容,再次把五十嵐緊緊抱在懷裡、性器完全沒入時,輕聲低語:「我不會離開你的,『咪那米』……」

  墮入人界後自己一直尋找的答案,竟然在這一瞬得到證實與解答。體內釋放的熱意、深情綿長的吻啄,這些都是屬於江左珵口中的「咪那米」,那位與自己相像的「哥哥」。

  夢中追在自己身後的黑髮男孩,就是在眼前的江左珵!

  不對。應該只是巧合。五十嵐推開江左珵,視線仍停留在對方臉上。人神兩界的時間流速並不相同,這些年過去,他也無法確定當初的男孩長成什麼模樣。

  陰莖滑出肛口後,江左珵終於發現五十嵐臉色的不對勁。想起剛才一時興奮失去控制,他緊張地關心對方:「是不是我剛才弄痛你了?對不起,下次你說不要的話我一定會立刻停止……哥?」

  就算對方真的就是那名男孩,就算自己真的是「哥哥」,也不再是江左珵心中,永遠活在純真無瑕時期的「咪那米」。

  在選擇和江左珵發生關係時,事情真相已變得沒有意義。倘若他還想在對方心裡保持完美的形象,那他就更不能繼續與對方親近。五十嵐扯開笑容,努力從床舖上站起:「餞別禮這樣就夠了吧?我去沖個澡。」

  「什麼意思?」前一秒沉浸在幸福喜悅中的江左珵,還未能理解五十嵐突然的轉變。在與對方結合的瞬間,他感到至今以來的辛苦獲得回報的滿足,也決定再也不把南哥的那雙手放開;卻萬萬沒有預料到,曾經環住自己索吻的雙手,會這麼輕易地把他推開。「剛才哥真的很不舒服嗎?我會認真反省……」

  「不是那個問題。」

  「那麼是我哪裡讓南哥生氣?」

  「我改變主意了,你給我立刻滾出去。」五十嵐知道錯不在對方。一切都是源自於自己利用江左珵純粹的愛慕填滿空虛,甚至提出他根本無法回應的要求。對方尋找的是回憶中的「完美哥哥」,並不是犯下重罪而墮入人界的「自己」。

  「南哥……」江左珵知道一旦五十嵐做出決定,就很難回心轉意。他穿戴好衣物後故意放慢腳步,卻還是被男人無情地拖到玄關、開門推了出去。

  「我叫五十嵐南,不是你的『哥哥』。」關上門,激烈交合後的雙腳再也支撐不住,五十嵐倚著門板虛弱滑下,期盼著門外的男人早一刻打消念頭並離開。

  站在空蕩的外側長廊,天空雲端已渲染出日暮金黃。南哥在自己肌膚上留下的溫度與觸感還未消退,江左珵難以置信對方就這麼輕易地把他推開。輕輕貼在門板上,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三小時後,我會跟同事在東邊的登山口出發。哥跟著我們回去吧?」

  五十嵐緊緊咬住下唇,直到外頭腳步聲漸遠,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才終於滑落下來。



  -



  調查隊伍在約定地點集合完畢後,部分同儕已先行離去。江左珵隨口說幾個理由原地徘徊,時不時張望著遠處,想在建築物或是人群中尋到期盼的身影。可惜眼看已快要正午,再不出發,折返路途只會變得更加艱辛。在同伴的勸說下,只得無奈妥協,踏入法術屏障內解放藏匿的巨大羽翼,並朝著天堂筆直飛去。

  為了審判離世靈魂罪惡而前往人界調查──絕對是天界裡最危險艱難的任務。不僅因為人界與魔界的距離十分接近,瀰漫於其中的邪惡更為廣泛;也因為如此,經歷過數次調派、個性沉著穩重的江左珵,年紀尚輕就獲得審判官一職。

  一如既往統整調查和彙報後,迫著想釐清困惑的江左珵,恰好在離開聖殿時碰到熟悉的身影。要是以往,或許會因擔憂他的哥哥感到愧疚;可現在即便是看到江佑呈滿臉憂愁,內心卻只有滿滿怒火。

  「調查還順利嗎?」江佑呈發現弟弟表情不對,加上異常晚歸,心裡倍感焦慮:「在人界發生什麼事?」

  「什麼事?」這也正是他想問哥哥的問題。江左珵覺得諷刺,一把推開哥哥的關心:「我也有些事情想問你,換個地方說話。」

  不如呼喚另一位哥哥時帶有的柔情,此時的江左珵語調平板且低沉。明白這異樣的轉變絕對是因為這趟任務,江佑呈點點頭,兩人心照不宣地飛往位置偏遠、不受打擾監視的隱密地方。

  自從江左珵專注投入任務後,就鮮少來這裡。還記得小時候,總是抓著石牆攀附的綠植爬到最高處,以為這樣就能拉近與哥哥的距離。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才會比預計還要晚回來?」

  在這處飽含年幼回憶的地方,江佑呈希望多少能平穩弟弟的情緒。他小心翼翼開口,卻仍換來憤懣的語氣:「哥,這件事情你知道多少?」

  江佑呈思忖著各種可能性,卻仍不明白弟弟的態度轉變的原因,直到他瞄見江左珵寬大羽翼內側──靠近末梢的地方──竟泛出墮化的墨黑!對天使來說,原罪感染黑化等同於被宣判死刑。江佑呈慌張地摁住弟弟的羽翼,試圖把感染的部位藏匿起來,並壓低音量質問:「剛才在聖殿有被任何人注意到嗎?轉變成黑色的羽毛。」

  若不是哥哥提起,江左珵根本沒察覺自己羽翼的變化。不過唯有一件事是江佑呈料想不到的──這對純淨的翅膀並非是被罪惡沾染,而是打從自身產生的變化──就算背負這份罪惡的道路沉重且艱辛,他也仍感到甘之如飴。

  直到剛才為止忿怒的眼神突然緩和下來,江佑呈心中也浮出一個答案。

  他終於明白,多年前弟弟不顧反對執意投入調查小隊的原因;也明白,在無數次遊走危險邊緣的路途上,江左珵已經靠著一己之力尋找到他沒有勇氣坦白、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解答。

  「你遇見南了,對不對?」

  江左珵低頭,滿腔怒氣被哥哥眼眶裡不斷流溢的淚水熄滅。他忽然發現自己長得比哥哥還要高壯,翅膀也早已能輕易包覆對方。明明他不再是追在後面跑的孩子,每一次執行任務前夕,江佑呈又總是擔憂他到徹夜未眠。

  江左珵收起翅膀,輕拍哥哥的肩膀道歉:「哥,對不起。」

  得到弟弟的反省及致歉,江佑呈搖搖頭表示不在意。也許他是該把那時候發生的事情告訴對方,收起翅膀的同時,以基地為中心釋放出法術。確保一切都無生命反應後,他指著延伸到深處的通道:「我會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你,跟我來吧。」



  凝聚純潔、神聖強大能量產生的自我意識個體,天神的使者,以絕對的忠貞為理念生活。在江佑呈結識鄰近能量體產生的五十嵐後,年齡相仿使他們做任何事情都形影不離,甚至幾乎在同時發展出第二性徵。數年後,來自同個能量體的江左珵隨之誕生,兩人也將滿滿關愛投注在可愛的弟弟身上。

  「左珵的翅膀在肩胛骨上啊?」五十嵐看著男孩背上冒出的短小翅膀,臉上滿是羨慕:「真好,跟佑呈一樣。」

  「長在背上才不好,」江佑呈悄悄繞到少年身後,並扯了對方熠耀雪白的翅膀一把。「你知道審判官那群人最喜歡找這類的天使嗎?」

  「那是因為你不懂翅膀在腰際的難處。」五十嵐做了個鬼臉表示不認同,噘著嘴安撫受痛的翅膀:「而且,去人界也沒什麼不好啊?」

  「人界?」夾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少年中間,懵懵懂懂的男孩忍不住提問。

  「對啊,在雲層下方遙遠的地面。有很多各式各樣有趣的人喔。」沒查覺到江佑呈表情有異,五十嵐繼續說:「還有四四方方高聳的建築、香味四溢的餐點,還有……」

  「南,」江佑呈提高音調,硬是打斷對方:「我不反對你已見習生的身分加入調查小隊,可是這樣安全嗎?」

  危險性是一定有。但只要跟原罪保持不受感染的距離,其實在人界活動是相當安全的。這些話五十嵐早就跟摯友說過不下十次,他咧開笑容,試著讓對方放心:「當然,沒有隊長同意,見習生也不能擅自行動。」

  摯友已經參加過三次人界調查。三次都是順利歸來。正當江佑呈反省著自己太過擔憂、應該要多相信五十嵐與審判小隊時,第四次,審判小隊全隊都未在預定時間內折返。

  聖殿接獲消息後,緊急號召審判小隊前往人界查清狀況。想到安穩睡在被窩裡的年幼弟弟,江佑呈即便想親自加入搜查,也只能抿唇打消念頭。忐忑整整一晚,天未亮時,他終於聽見搜救小隊歸還的消息。

  不幸的是,調查小隊全數被罪惡感染黑化,審判小隊發現的當下已全部捕捉,並帶回天堂準備進行「淨化」。

  「哥哥,咪那米呢?」感受到身邊一股強烈哀傷的氣息,熟睡中的江左珵從睡夢中清醒,揉著眼揪著江佑呈的衣襬:「還沒回來嗎?我們去接他好不好?」

  身為天使就必須保持內心純淨無垢,就連疲倦時休息、入眠都是躺在富有神聖力量的雲團裡。他試著微笑好讓弟弟安心,可是就在開口時,才知道聲音顫抖到把不安的情緒表露無遺:「南回來了。可是我們不能去見他。」

  即便比江左珵年長,江佑呈不了解的事情還是太多了。心頭不安源自於周遭的動盪,尤其他天生的能力就是利用氣息感知搜查。他相信,天神會保護所有被感染黑化的天使並恢復正常,可具體的淨化儀式怎麼進行,卻毫無頭緒。

  「左珵,你在這裡待著。」感應到遠處聖殿的騷動,江佑呈朝弟弟釋放出具有隱蔽效力的法術,並要他好好待在棲息的雲朵裡藏好。「哥哥去一趟聖殿,很快回來。」

  現在眾天使的注意力都放在淨化儀式上,江佑呈平時就喜愛到天堂各處探險玩耍,加上先天加持的隱藏能力,任誰都沒有察覺到一名少年悄悄溜進殿堂內。

  聖殿除了集會或是特殊慶典之外,除非職責在身,一般天使鮮少能夠進來。高處的台上站著陪審團與執行判官,中央擺著一個不斷流溢白色神聖氣流的器皿。接著在宣告之後,第一個被帶進殿堂的天使,即是調查隊負責人,實力強大的隊長。

  個性憨厚老實,說話輕聲細語。進行任務時隊五十嵐照顧有加,江佑呈對他的印象相當不錯。從未理解儀式過程,讓他暫時停下尋找摯友的腳步,站在人群中靜靜注視。

  隊長雙膝跪在器皿前,背上張開的羽翼是江佑呈從未看過的漆黑。他嚇得後退好幾步,不敢置信雪白翅膀竟會骯髒到這種樣子!

  「全能的主啊,請饒恕我的罪。」

  話一落,從器皿中大量滾流出的氣體已將對方完全包覆。若不是親眼所見,江佑呈絕對無法相信,強壯到足以帶領小隊前往人界調查的大隊長,竟然在瞬間化為無形的白光,並與氣體合二為一。

  「感謝全能的主!我們又能再次迎接純潔無垢的新生。」

  抵達聖殿之前,江佑呈還打算為五十嵐打氣,希望他能熬過淨化儀式。並勸他再也不要參與調查小隊那種危險的事情。但是儀式過後完全消失的氣息讓他明白,這並非單純的「淨化」,而是完全的「消滅」!

  在第二位調查隊員被帶入聖殿時,江佑呈循著行進路程順利找到安置黑化成員的地方。遠遠就能看見負責戒備的天使將牢門開啟,並唱名第三位進行儀式的天使帶出來預備。

  憑著一己之力,把五十嵐從牢籠中解救出來實在太過困難。江佑呈知道他只能靜待時機,為避免體力消耗殆盡,他努力保持隱蔽法術輸出的穩定。直到第五位天使被帶離,牢籠內只剩下最後被罪惡感染的天使。

  調查隊專有的隊服已在過程中弄髒磨損,長髮披散,儘管模樣狼狽,五十嵐的表情卻相當堅強,似乎對於即將面臨的陌生儀式毫無畏懼。守衛們也很驚訝普遍是成年使者的調查隊中,竟然會有如此年少的存在。

  「接受聖主祝福的時刻到了。」守衛說。

  就是現在!江佑呈將僅剩的法術一口氣釋放,強大的隱蔽法術成功掩蓋他與五十嵐兩人的氣息。在五十嵐驚訝、沒能理解為什麼好友突然出現在眼前時,江佑呈只是朝他大喊:「飛!」

  收在腰際上的羽翼幾乎是立即敞開,他們互相緊握住對方,拍動翅膀乘著氣流一鼓作氣朝聖殿外飛去。五十嵐心跳極快,在牢籠中等待儀式進行時,他以為再也沒辦法像這樣,被摯友拉著去天堂各處闖蕩冒險。

  「佑呈!你怎麼過來了?」

  飛在前方的江佑呈回頭,看見五十嵐昔日白淨的羽翼已被沾染罪惡,他深呼吸調整隨時會崩潰的情緒,說:「還不是因為左珵醒來就問你在哪裡,真的很煩。」

  「那要先回去找他嗎?」五十嵐知道乘著這股氣流並不會飛到棲息地,而是天堂邊境、最遠的地方。

  「南,回去的話就只能接受淨化儀式。」江佑呈鬆開對方的手,望著遙遠的前方:「接受儀式後,左珵就不可能再見到你了。」

  年少的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逃。

  「萬一到人界後,翅膀情況惡化怎麼辦?」五十嵐知道江佑呈是好意,可是逃亡後面臨的卻是無止境的虛無。他願意相信全能的主,只要淨化儀式能治好翅膀,一切都還能回到從前。

  「可是我想不到其他辦法!」江佑呈再也無法壓抑情緒,就在眼淚要滾落臉頰時,下方傳來一道稚嫩高亢的呼喊聲:

  「咪那米!哥哥!」

  已經興起要回頭接受儀式的五十嵐不顧好友反對,微收翅膀從氣流中降落,腳還沒著地,頂著亂糟糟頭髮的江左珵已經貼在他身上,兩手緊揪住衣襬不放。嚷嚷著也要跟著兩位哥哥一起去探險。

  在兄弟倆你一言我一句的爭執時,五十嵐輕輕跪在江左珵面前與他平視。清澈的眼瞳中,他能感受到男孩體內醞釀的強大力量。想起江佑呈帶著新生的左珵來找他時,也體會到一模一樣的能量。

  他是相信主的。江佑呈的行為舉止,卻讓他興起質疑。他並不確定這份感覺是不是因為感染罪惡的關係,握著江左珵軟軟的手,略高的體溫,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若是回頭,就再也無法像這樣握住對方的雙手。

  聽到這裡,事情始末已和記憶接連。江左珵知道某個時期哥哥開始有微妙的變化。從前哥哥確實比他喜愛玩耍探險,本來以為單純是對他有著異常執著的保護欲、總是不放心他去做任何會離開天堂的事情,沒想到一切都是因為五十嵐經歷的意外,讓江佑呈害怕再次失去重要的人。

  「哥,真的很對不起。」江左珵伸手捏了捏江佑呈冰涼的指尖,看著哥哥隨意抹乾淚水。「謝謝你那時候救了南哥。」

  「他可是我的朋友,」江佑呈沒想過要在弟弟面前流淚,吸了吸鼻子:「我救他也是理所當然。」

  「可是為什麼,南哥會忘記我是誰?」就算外表已經和當初大不相同,同為天使,應該不至於認不出江左珵的身分。

  「不曉得,也可能是當年我施加在他身上的隱蔽法術產生什麼效用。」待在人界百餘年,產生的變化與可能性難以估計。但唯有一點,江佑呈能確信:「但是南一定還記得你,記得我們玩在一塊的事情。」

  因為那正是他選擇不進行儀式,離開天堂的原因。

  「哥,我想再去人界一趟。」

  身任審判官多年,江左珵知道上頭對於感染罪惡的天使會做出什麼處置。他內心躊躇,與不想再讓哥哥擔憂的心情掙扎著;親弟弟在想些什麼、打算做什麼,江佑呈又怎會不知道?兩人本來就是不同個體,他知道,自己是時候放寬心讓弟弟繼續走往前方的道路。

  江佑呈不問弟弟會不會再回來這種話,扭扭肩膀,睽違地擺出要認真行事的態度:「去吧。幫我跟南問聲好。」

  也許就像是當年奮不顧身救出咪那米那樣,望見哥哥認真的眼神,江左珵即使對於將來充滿未知與不安,但心裡卻滿溢著安穩與踏實感;如今無論是哥哥或是自己,都已不再是當年孱弱無助的孩童。江左珵從雙翼中拔下一根銀白羽毛,遞到哥哥手中:「咪那米也一定很想見哥一面,到時候用羽毛的回歸能力來人界一趟吧?」

  接過弟弟的羽毛,江佑呈也明白這是江左珵用自己的方式表達關心。如果持有者遭遇不測,羽毛則會立即回歸告知。這是只屬於有親屬關係的天使才有的能力,就算分隔兩界,也不等於被拋棄。

  一切都與當年不同。江佑呈意識到無須獨自背負愧疚與壓力時,眼角再度滾落淚水。目送弟弟離開後,他隨即朝聖殿快速飛去。

  不務正業許久──某部分也是因為自己刻意找了份相當空閒的職缺──江佑呈難得在值勤時間出現在聖殿裡。天生隱蔽能力加持,讓他總是能在外頭逍遙度過整整一日。他晃到放置歷年為止調查隊相關資料的檔案櫃前,快速地從中找到寫著「江左珵」的文件並抽出。

  他要做的事情跟過去一樣:把檔案從聖殿中抽出並銷毀。這些年他從沒刻意張揚自身的存在,也持續在弟弟身上注入隱蔽氣息的法術,本來只是想安穩度日,卻沒想到意外成為弟弟的助力。

  「佑呈?真意外在管理室看見你。」

  一直以來都能順利掩飾的法術竟被他人破解,江佑呈背脊發涼,不敢大意。他認得這個聲音,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入外罩裏層,轉身回應:「偶爾也是得回部門露個臉,你說是吧?」

  沒想到對方乾脆承認時常偷閒的事實,來者聳聳肩:「那可別忘了檔案室的規矩──」

  「依序排放歸位,離開時確實上鎖。」江佑呈立即接話,表示仍記得工作流程。見對方滿意地點頭走遠,漸漸放鬆繃緊的精神。只要踏出聖殿,他就有絕對的自信可以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把文件帶到遺跡的隧道深處銷毀。

  過去親手葬送摯友五十嵐的天使身分時,江佑呈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後悔著當時的舉動。他不再拉著弟弟到處遊玩,不再與弟弟打鬧嘻笑,只是蜷縮在棲息地裡不停地自責和哀傷。

  隨著歲月流逝,把他從那狀態中拉出來的,也是最寶貝的弟弟。得知對方自願加入調查隊時,江佑呈知道不能再停滯不前、不能眼睜睜看著重要之人離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向來喜愛探索未知遊玩的他,破天荒地進到枯燥乏味的資料管理部門任職。

  隨著弟弟一次次前往人界並獲得實績,隱約從書面資料中得知,江左珵有意迴避任何可能會被高層提拔、重視的機會。儘管沒有實際證實過,更像是哥哥的直覺,他也開始再每一次回程後提交的資料中注入隱蔽法術,減少任何弟弟被注意到的可能性。

  將資料從衣襟中取出,放出掩飾魔法後,施展分解的基本法術。看著紙張崩解成碎裂並消失在眼前,心中卻意外沒有當年的哀痛。只要有江左珵給予的那根羽毛,他們就還能夠再見面。



  -



  過去總會因時間流逝而趨緩的疼痛,這次卻像是在利用江左珵壓制後造成更巨大的反噬,程度變得比以往嚴重。宛如是懲罰他的所作所為,五十嵐知道不該再奢望從什麼人身上取得慰藉,可是他已受夠無盡的折磨,反覆的夢境只會帶來更多的痛苦,想要結束一切的念頭揮之不去。


  此時,昏暗的室內被一股強光照亮。五十嵐虛弱地從被單中探頭查看,光團中隱約能看出純白外罩,以及金絲繡製圖樣的長袍裝──是曾經相當熟悉的審判聖袍。

  「你來做什麼?」五十嵐畏懼自己散發的罪孽感染到純淨的江左珵,連忙拉住被單,把自己完全包覆在棉被之下:「我不是叫你滾嗎?」

  「南哥明明不想見我,卻用這種形式跟你見面,抱歉。」江左珵蹲下身,輕聲在被窩旁開口:「如果不喜歡我叫你咪那米,那我以後就不會再這麼稱呼了。所以求求你,不要把我趕走好嗎?」

  就算被悶住,五十嵐依然能判別出江左珵比剛才還要靠近自己。長時間被痛楚折磨到身心憔悴,現在對方的出現與糾纏意外成為壓垮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氣憤地掀開棉被,展開全黑的羽翼,以及從鞏膜開始擴散至右半臉的濁黑,試著嚇阻江左珵繼續靠近:「你真的很煩,就算知道我真實的模樣,還想靠近我……嗎?」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江左珵原本的樣貌。

  和偽裝成人類時保有的純真感不同,穿著潔白審判聖袍的江左珵更帶著一股嚴肅與強勢的感覺;不變的是,即使他狼狽不堪,男人臉上依舊平穩甚至主動貼近,直到唇瓣輕輕落在右眼皮上,因濁黑罪孽浮脹的血管,亦隨著吻啄緩緩消退。

  江左珵坐到床上並將五十嵐緊緊抱在懷裡,就算觸碰到的濁黑陣陣刺痛自己,他也不想再與南哥分離。

  明明下定決心要獨自承擔,沁入體內的溫暖卻又強勢地讓五十嵐無法推開。江左珵的氣味充盈鼻腔與胸口的悶痛混和,竟不可思議地讓痛苦開始減緩。

  「吸收我的罪惡,你自己也會……」縱然心裡有底,五十嵐仍不敢說出口。他甚至不敢抬頭與江左珵對視,就怕看見摯友的弟弟被自己感染、墮化的模樣。可是環抱自己的兩臂卻漸漸收緊力道,鼻尖探入鬆軟棕髮之間,嗅聞他的氣味。

  「若是能夠減輕哥的痛苦,要吸多少我都願意。」也許這麼做又會讓南哥生氣,但江左珵卻依然托起對方的下顎,執意吻住不斷自我否定、逃避的唇瓣:「但如果是哥討厭的話,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做。」

  這不是討不討厭的問題。五十嵐下意識地偏頭,試著掩飾異樣的右眼。自從背負罪惡墮入人間,每個夜晚他無不沉溺在自我譴責的情緒中。以至於現在他不知道該如何贖罪,亦不明白還有沒有資格待在江左珵身邊:「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咪那米』。」

  「我也不再是當年總追在你跟哥哥後面跑的『左珵ちゃん』,」江左珵拉開與五十嵐的距離,好讓南哥能夠完整地注視自己:「這些年我持續鍛鍊自己,現在翅膀長得比哥哥的還要寬大,飛行速度也是審判團隊裡最快的。」

  張開的羽翼寬大且美麗,頭頂上的雙環更是閃耀著溫潤光輝。五十嵐的雙翼不自覺地往兩側垂平,表示對眼前強大天使的敬意。而在江左珵伸手撫摸自己的羽毛時,他才猛然回神,摁住制止:「不……」

  「弄痛哥了?」江左珵垂著眉毛,觀察對方的反應:「好久沒有這樣好好摸哥的翅膀,還是跟以前一樣美。」

  「哪裡一樣了?」五十嵐輕笑。自從墮入人界後,就鮮少像在天界時能夠隨意展開翅膀自由翱翔。認真說的話,上次難得展開翅膀飛行,還是為了把酒醉到不省人事的江左珵扛回家的緣故。「不過,逃到人界後就沒有好好飛行過,翅膀也就沒有再長大了……」

  從前咪那米與哥哥飛行在遙遠的空中,那副自信、美麗的姿態,江左珵仍歷歷在目。他牽起五十嵐的手,站直身:「那麼,要一起飛行看看嗎?」

  對突如其來的提議還沒能緩神,五十嵐就已先被拉到窗台旁。過去總是在這裡孤獨抽菸的自己,此時已被雙眼炯炯、滿臉雀躍的江左珵取代:「人界的天氣還算不錯,飛起來應該滿舒服的。」

  五十嵐甩開對方,慌忙退後幾步:「等一下,我可沒答應……!」

  老舊窗戶已被喀搭喀搭敞開,江左珵一腳踏上窗框,翅膀在五十嵐開口反駁的同時朝兩側搧動振羽,無數羽毛排列而成的巨大羽翼,旋即奪走他的目光。儘管如此,江左珵本身散發出的氣質,卻分毫未被抹滅。

  「南哥,」江左珵單手抓住上方的窗框,兩腳往上蹲並轉向面對室內,好讓翅膀能夠在外頭完全展放。他興奮地朝五十嵐伸手,催促對方:「外頭好舒服,快點……」

  也許是屋齡數十年的設備耐不住江左珵的踩踏,又或是手掌沒抓牢,上一秒還開心地想拉自己出去飛翔的男人,下一秒卻重心不穩,身體往窗外傾倒!所幸五十嵐反應快,趕緊跨步伸手拉住對方:「左珵!」

  不過,江左珵卻沒有如預想那樣墜落,而是拍動翅膀利用氣壓穩住身軀,朝他綻放微笑:「南哥終於叫我的名字了。」

  已經甩開過一次的手,這次五十嵐不想再放開。離開天界後,他的時間永遠停留在與江佑呈、江左珵分離的那一刻。當終於意識到不斷重複的夢境,以及右眼定期發作的疼痛,並非是提醒自己曾犯下的罪,而是讓他想起天界那段刻骨銘心的回憶。

  他不再是過去總是飛在前方,背負教育及照顧責任的咪那米。內心盤旋的種種質疑,被掌心傳遞而來的溫度逐漸淡化。五十嵐踏上窗台,徐徐晚風頓時拍打在微熱的臉頰上,雖然右眼因為症狀加劇視線有些模糊,但他仍清楚地看到渾圓的明月,以及遍佈的星空。

  「好美……」居住在人界的日子裡,五十嵐似乎從來沒有這樣欣賞過天空。身旁的江左珵附和,視線卻自始至終都落在他的身上。

  「南哥,又有一股風要吹過來了。」江左珵指著不遠處快速流動的雲層,但身旁的五十嵐卻在話一落的同時,重新拍動腰際上的羽翼,轉眼間雙腳一蹬,拉住他朝天空起飛。

  「風總是快雲一步,利用雲流判斷代表你還有得學呢!」果然如五十嵐所言,兩人敞開的羽翼幾乎是以絕佳的時機乗上強風,與地面呈水平的翅膀順著流動稍微往上傾斜,再次拍動,兩人一口氣往更高處的空中飛去。

  睽違已久見到南哥飛行的姿態,江左珵感動到無法言語,視線根本捨不得從對方身上移開。眺望遠方的五十嵐闔上眼,深深吸氣,抵達凡人無法觸及的高處,俯瞰夜晚中在地面的燈火,讓他有種自己回歸過往的錯覺。

  「哥以後應該要常常飛行,」江左珵緊握五十嵐的手,振翅提升兩人飛行的高度:「我喜歡南哥飛行的樣子。」

  「你是忘了我的身分嗎?」五十嵐猛然從飛行的喜悅中清醒,臉上浮出擔憂:「如果被審判小隊發現,我可是會被帶去『淨化』的!說到這個,我還跟你一起飛……?」

  「哥,冷靜點,沒事的。我一直都有用隱蔽法術來掩飾氣息,沒有天使會發現我們在哪。」沒有預料到五十嵐並未察覺周遭壟罩的法術,江左珵稍微將法術霧化,變成肉眼可視的程度。確定對方安心後,才又轉換回去:「而且,我現在也被審判小隊除名了。」

  五十嵐露出不解的神情,此時江左珵稍稍抬起一側的羽翼,露出接近根部的深處,開始滲出墨黑的羽毛。見狀,他立即壓下對方的翅膀,問:「有被任何天使看到嗎?」

  反應跟哥哥一模一樣。江左珵笑著搖頭:「只有被哥哥看見,他提醒後我才知道的。」

  明明對於墮化並逃到人界這件事痛苦且絕望,沒想到卻又因為自己無法做出正確判斷而導致讓江左珵必須體會到跟自己一樣的遭遇。五十嵐胸腔頓時滿溢愧疚,讓他無力,也沒辦法再握住江左珵的手。

  就在力道明顯抽離的瞬間,江左珵卻緊緊握住不讓分離:「我不是因為接近你才被感染的,這份罪惡與南哥無關。」

  「怎麼無關?如果我沒有讓你靠近我,事情不會走到這種地步吧?」五十嵐摁住再次隱隱作痛的右眼,掩飾眼角濕漉並流溢的淚水。

  「這份罪惡不是被感染的,」江左珵本來不想承認。但比起讓自己難堪,他更怕南哥再次離去:「是因為我……在沒有確認南哥對我的感情時對你出手,心生罪惡……」

  本來在內心奔騰的譴責頓時化為一片空白,五十嵐愣愣地望著江左珵滿臉歉疚,訴說他犯下原罪的因果。

  「所以我發誓,沒有確認南哥的意思就不能繼續做,」江左珵的耳根漸熱,深呼吸後開口:「在南哥的『喜歡』變得跟我一樣之前,就不能做那種肌膚相親的事情。」

  前幾日的夜晚,被一股陌生情感牽引的事情再次浮現於腦海裡。當時五十嵐確實還不知道對方的身分,但選擇與對方結合,也不能說他完全沒有錯。然而江左珵翅膀黑化是既定事實,爭辯原由也沒有意義。

  而且……

  穩定的風流忽然加劇,分神於傾訴心意的江左珵未能在第一時間壓低翅膀的角度,整個身軀猛然撞入紊亂氣流之中!五十嵐的翅膀雖不比對方寬大,但卻能夠即時因應飛行時遇到的細膩變化。他壓低雙翼朝下俯衝,總算是及時拉住江左珵的手化解危機。

  因氣流蓬亂的羽翼終於抓到時機穩定,江左珵仰頭望著將自己從失衡中拉回的男人,恰好對方四目相交。

  倒映於江左珵那對烏黑眼眸之中,在風吹撫而散亂的髮絲與潔白月光襯托下,五十嵐此時綻放的笑容,比眾多繁星點綴的夜空還要美麗:「你怎麼知道,我對你的『喜歡』,跟你不一樣?」

  深陷在負面情緒中許久,以至於五十嵐畏懼面對自己真正的情感。當他意識到平時的苦痛──不僅僅是從心理,而是實質意義層面上渲染江左珵給予的溫暖時,那些讓他怦然心動的時刻,不就是自己喜歡上江左珵的最佳證明?

  自小景仰的對象,相遇後重新認識到南哥的另一面,江左珵發現心境上已不像年幼時那般純粹。作為天使他不該感到貪婪,不該熟知情慾,可是待在對方身邊的分分秒秒,就越來越難以壓抑自己的心情。

  他大力拍動翅膀震動氣壓,迅速將兩人的高度拉升到雲端之上,睽違已久的飛行,還被迫做出高技巧的俯衝急煞,體力與肌肉量欠佳的五十嵐是真的累壞。只能任由對方引導,暫時飛入天界一隅歇息。

  曾以為自己再無機會回到天界。四周密度不一的雲朵、清澈無瑕的遼闊天空,無不讓五十嵐內心湧現過往的美好回憶。在率先飛到前方的江左珵催促之下,他輕輕應聲,並振翅飛上前去:「就算有隱蔽法術,把我拉來天界還是不好吧?」

  「這邊離天界還很遠。」江左珵收起翅膀,拉著五十嵐到隆起的雲朵後方坐下:「如果哥真的擔心,就先好好休息?這樣才有體力提早回去。」

  撇除掉自己被半騙半拐的疑慮,沒力氣飛回去也是事實:「好吧,天也快亮了。貿然飛回去的風險更大……」

  五十嵐無奈收起在雲朵間特別顯目的黑色翅膀,才剛坐到江左珵身旁,就被輕輕地推倒在鬆軟的雲朵裡。

  臉龐被江左珵溫柔卻強勢地托住,右眼痛楚隨著對方俯身輕吻漸漸淡去。

  「我不是說,你不需要這樣吸取我的罪惡……」五十嵐伸手制止對方,而江左珵撫住臉頰的手掌亦順勢滑至脖頸,探入衣領,身體也沉沉地欺壓上來。

  「哥討厭這樣?」彼此距離之近,江左珵刻意壓低的沉沉嗓音與鼻息,陣陣撩撥著五十嵐的內心。他想起對方下定決心不會再做任何自己討厭的事情,也想起,打從小時候開始,就對這位義弟相當沒轍。

  「臭小鬼,我這是在擔心你!」連染上罪惡都沒有自覺。滿腹的氣話悶在心裡讓五十嵐表情難以舒坦,但身體卻沒做出實質的反抗。

  江左珵的嘴角微揚,明明應該要好好反省,卻因為知道被南哥掛念於心感到開心。用鼻尖磨蹭著五十嵐的臉頰,仔細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就怕疏漏掉任何來自男人的反抗。

  內心的想法彷彿被看穿,五十嵐不躲也不逃,抬起手,隔著略微粗硬的髮根壓住脖頸往自己懷裡撈,柔軟的唇瓣碰上的那瞬間,江左珵亦將舌尖深入,舔吮著難以忘懷的蜜液。

  江左珵享受著被支配親吻的感覺,胸腔此時湧現的熱意,讓他朝著更深處撫摸:「哥的這裡,變硬了。」

  「少囉嗦……」五十嵐扯住對方的領口,試著解開那一襲審判正裝。江左珵卻不疾不徐地從他身上退開,手指撥開位於胸口前的鈕扣卸下外罩,包覆在剪裁合宜的深色貼身衣下,那副長期鍛鍊塑造出的結實體格,頓時暴露出來。

  「沒有允許,我不會做讓哥討厭的事情。」江左珵望著因害臊彆扭而板著臉的五十嵐,縷縷髮絲間隱約露出的通紅耳廓,彎起眼角,重新填滿雙唇的空虛:「不過我知道南哥很喜歡接吻。」

  五十嵐順勢環上對方,享受身體隔著布料摩擦窸窣聲與擠壓的扎實感。相較於審判正裝,人界的衣物更容易脫卸,三兩下精實的身軀就赤裸裸地暴露在江左珵眼前。

  漸重的呼吸與濕潤眼眸,在裸身的五十嵐面前,江左珵幾乎是快要壓抑不住自己。他闔眼將這股衝動全數藉由舌尖傳遞,努力在血液往下凝聚時把持住理智。

  作為年長的那方,要是到這地步還堅持不開口就說不過去。五十嵐忍著羞恥退讓一步,點點頭:「可以,再多做一點……」

  「南哥……」江左珵難受地深吸口氣,在五十嵐白皙大腿勾上自己時,心臟幾乎是漏跳了一拍。摁住大腿並順著肌肉曲線滑至根部,利用指尖與掌心捋弄摩擦著男人腿間的生理反應:「你知道,當你說我們的『喜歡』是一樣的,我心裡有多高興嗎?」

  骨感分明的手指撫摸肌膚,與撩動耳膜的清澈嗓音讓五十嵐傾心。不時纏繞的舌尖與捋弄性器的感覺,讓體內的熱意快速膨脹。他微微弓起腰肢隱忍喘息,卻在江左珵掰開股溝的時候驚訝地叫出聲音:「──啊!」

  想起上次事前利用手指按摩,江左珵有自信並沒有做錯。但聽到南哥的不對勁,他還是乖巧地停下動作:「弄痛你了?」

  五十嵐搖搖頭,兩腿被身體壓得極開,江左珵試探的手指也因此順利地沒入更深。

  不同於上次不熟練的溫吞摩擦,江左珵似乎已經記下會讓他舒服的部位。指腹緩慢且仔細地於腔道內摸索,直到磨上一處微凸的軟肉,五十嵐猛然抽動,唇齒間溢流舒服的氣音:「嗯……」

  確信對方覺得舒服,江左珵更進一步地深入第二指,順著腸肉皺褶一次次輾磨敏感處,不時詢問五十嵐的感受:「這樣摸,南哥覺得舒服嗎?」

  「啊、不……」熱氣搔弄耳廓與軟肉被刺激的快意雙重疊加,讓五十嵐忍不住偏頭閃躲。

  「哥是指……耳朵?」但江左珵稍稍移動身板就能輕易追上,他輕嚙耳尖,並順著輪廓舔舐,同時兩指彎曲,指腹緊緊摁住前列腺:「還是這裡?」

  「哈啊!」酥麻的快感從尾椎襲上,拚命忍耐與承受刺激讓五十嵐覺得疲憊,他伸手往江左珵腿間摸去,輕聲開口:「不要再磨磨蹭蹭的,快點進來……」

  「我答應哥,一定會滿足你的。」江左珵點點頭,卻沒有解開早已被情慾撐到變形的褲襠,反而再次填滿五十嵐的口慾,利用指間抽插起腸道:「可是我不想讓哥痛苦,所以再忍耐一下?」

  「哈嗯……」說得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想要。五十嵐不滿,但看在親吻的份上暫時原諒對方。他托住江左珵的臉龐,隨唇舌纏繞得愈漸濃烈,在腸壁內按摩的指尖就動得越加激劇。「啊……等一下……」

  腸壁突地猛然收縮,江左珵不急著將手指抽出,相反地,刺激前列腺時利用空閒的手捋弄腿間的勃起。他回想著之前是如何與五十嵐結合,又是怎麼在裡面進攻讓男人舒服的地方。

  修長的手指靈活且溫柔地上下捋弄肉柱,裡外兩處一起被撫摸,讓五十嵐的大腦早已被陣陣襲來的快意弄得閃過一片片星光。被吮至發麻的唇舌,只要稍稍脫離,就立即流溢出羞恥至極的呻吟:「啊、左珵……!」

  「南哥……」沉浸在被呼喚名字的喜悅中,江左珵憐愛地親著變異鞏膜的右眼皮,任由五十嵐緊緊揪住他的背筋,並在手掌中解放熱意:「射了好多……」

  瞄見江左珵手掌沾滿方才自己射出的黏稠,五十嵐把害臊的情緒藏入對方頸肩,擺腰磨蹭著遲遲未鬆解、早在褲襠中硬挺的性器:「不要,只有我……」

  依戀的指尖隔著布料觸摸,江左珵喉嚨酸緊,褪去褲裝,完全充血的情慾頓時拍彈在對方的腹部上。扎實且沉重的份量,不經讓五十嵐屏息。

  「想再用手指舒服?」記取教訓的江左珵不敢妄為,指頭卻未從肛口中抽拔出來:「南哥,好好說出來。」

  「哈、啊……」前列腺高潮後的餘韻還殘留在體內,加上手指一次次都確實摁到令自己舒服的軟處,五十嵐捨不得掙開,心裡卻又滿溢著更強烈的填滿。他捋握住對方腿間的碩長,收縮著肛口:「想要左珵的……這個……」

  雖然是自己要求的,但江左珵沒想到吸引力會這麼大。不斷攪弄腸道的手指抽離,從後方摟住因為過於害臊,側過身藏匿表情的五十嵐,順著肩膀吻至後頸,刻意忽略顫抖的肌膚,手掌順勢滑到男人的腿間搓揉成半軟狀態的肉柱。

  都已經退讓到這個地步,這小鬼還不乾脆給予滿足。五十嵐忍著性器被撫摸的快意,輕晃腰肢,挑逗貼放在自己股溝上的那條粗壯勃硬。果然這一動,身後的男人馬上流溢氣音:「哥……唔,這樣的話,我會射出來的。」

  這傢伙該不會是想拖到傍晚吧?五十嵐不予理會,背部緊緊靠在江左珵懷中,粗物恰好夾在臀肌之間,飽滿前端隨著腰部晃動不斷頂到尾椎的位置:「就是要讓你射出來。」

  不知怎地,即使沒有正面看到江左珵的表情,此時耳邊的語氣,卻能讓五十嵐腦海中鮮明地浮現出受盡委屈、無辜可憐的模樣:「可是我想射在哥的裡面,不行嗎?」

  因為怕是又違背我的意願,所以才什麼都沒辦法做嗎?五十嵐恍然,稍微前移身軀,接著弓起左腳,回過頭,望見雙眼充滿渴望的江左珵,手掌擰住臀肌並朝外剝開,暴露出被手指蹂躪到泛起通紅的肛口:「不准漏在外面。」

  南哥真的太可愛了。江左珵忍住這句極有可能會讓對方生氣的感嘆,乖巧點點頭,扶著性器,輕易地擠入柔軟的肛門口。

  隨著插入幅度加深,彼此的身體就越加貼近,直到魁梧胸板完全壓上五十嵐,沉浸在緊緻腸肉包覆觸感的江左珵,猛然回神,關心身下男人的情況:「哥,還好嗎?」

  上次交合也是這種感覺嗎?即使事前江左珵替自己做好充分的按摩,五十嵐仍覺得插入時,下腹痠脹得難受。他又稍稍偏身想要趴入雲朵、完全背對對方,後方的男人卻沒讓他得逞,兩掌托住腰部,輕易地把他撈回懷抱裡。

  「到最深了,不行……」五十嵐輕哼,卻依然能感覺到江左珵的性器仍一吋吋緩慢推進。

  「是嗎?現在只到這裡而已。」鼻尖與唇瓣在頸肩游移並落下安撫的吻啄,江左珵將方才搗弄軟肉的手指,滑到前方撫摸肚皮,勾勒出目前埋入的深度。接著,往上輕戳臍眼:「上次好像是到這裡。」

  「我不、記得了。」

  當時發生的事情不算美好,五十嵐只想把它忘得一乾二淨。可是江左珵卻不這麼認為:「忘記也沒關係,我會讓哥慢慢想起來的。」

  話一落,江左珵腰肢開始徐徐擺動,沾滿精水與黏液的性器緩慢地在肛口中抽插。明明動作淺而慢,五十嵐下腹的痠軟感卻有增無減,使他想要被更激烈地對待,好從這種感覺中解放出來。

  發現男人開始套弄腿間的勃硬,江左珵停下動作:「哥?我來……」

  「我自己弄。」五十嵐立即回絕:「你動太慢,反而不舒服。」

  所以哥的意思是,可以動得再快?想起上次動作太過激烈造成不適,江左珵這次確實刻意放緩。依照語氣判斷,南哥是真的對現況不滿,他點點頭回應:「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五十嵐還未能問出口,放在腰上的大手已收緊力道,肛口銜著的粗長亦準確地朝著淺處衝撞。已被手指蹂躪一回的前列腺這次被龜頭肉扎實擠壓,電流似的強烈快感立刻從尾椎蔓延至大腦,讓五十嵐全身無力,只能舒服地窩在懷抱裡呻吟:「啊啊……!」

  南哥這裡真的很敏感。江左珵並沒有因為五十嵐高潮而停止抽送,他一邊啃吻著泛紅的後頸,一邊利用手掌的力道把腰肢拉近,好讓陰莖確實頂在前列腺的位置:「哥的動作停下來了。」

  理智都差點飛走,哪有餘裕繼續捋弄?五十嵐重新將陰莖握好,卻沒料到掌心碰到柱身的一瞬,肛口一陣劇烈收縮:「哈……」

  「嗚嗯,」被這一攪緊,江左珵壓抑許久的情慾忍不住先宣洩在腸道裡:「南哥吸得好緊,好舒服……」

  意外發現讓對方失控的方法。五十嵐抿嘴笑笑,開始加快捋弄自己的陰莖:「我也很舒服,所以再來……」

  得到身體反應與口頭上的同意,江左珵像是被解開束縛,捏住腰肢再次往前把勃硬送入。乘著剛才發洩出來的黏稠,龜頭順著腸壁皺褶往更深的地方突進。灼熱腸肉完整包覆的快感,讓他必須暫時停下,才能把持住快要飛散的理智。

  「啊、嗯……!」意識到這次確實納入整根性器,五十嵐舒服到緊糾腳趾,雙手失措地攀抓雲朵,想藉此分散注意力。「左珵……啊!」

  「南哥……南哥……!」被如此煽情地呼喚名字,使江左珵的情慾更加旺盛。陰莖插得又猛又深,唇齒描繪男人的耳廓,粗重地呻吟:「這樣的力道會不會太重?我怕又不小心弄痛哥,怕你又把我推開……」

  比起翅膀轉黑後一副從容、無所謂的態度,這傢伙似乎比較介懷自己的反應跟舉動?五十嵐抬手摁住江左珵的脖頸,並回頭親啄鼻尖,咧開笑容:「你現在還會擔心追不到我嗎?左珵ちゃん。」

  就算我又因為拉不下臉、礙於愧疚或是身分從你身邊逃開。相信無論幾次,你都一定會振著那對強壯的羽翼從後方追上來吧?

  身高與體格上的差距,使江左珵稍微撐起上半身就能與南哥深吻。放在腰肢的手掌亦滑至臀肌上並掰開,迫使肛口因外力擴張到極限。胸腔裡膨脹的情感與熱意全數轉化為身體反應,在括約肌拚命收縮、含著性器不放時,銜在外頭的根部亦毫無憐憫地朝腸內撞進。

  「啊啊!」體內完全被充滿的感覺使五十嵐瞬間迎來高潮,大腿肌一抽抽抖動,連帶腸肉痙攣;只能任由承受刺激的被支配感,令他恐慌地想要逃離,卻又依戀著江左珵溫暖的懷抱。

  懷裡的男人似乎在沒有射精的狀態下高潮,江左珵決定再加重力道,好讓南哥的熱意能夠獲得解放。

  腹部仍殘留乾性高潮的餘韻,腸壁內的性器就毫不給予喘息空間繼續抽送。五十嵐慌忙地捏住臀肌上的大手,想開口讓對方先緩緩,嘴裡卻溢流出破碎的喘息:「等、嗯……!啊!」

  「想起來了?」江左珵很高興五十嵐選擇握住自己的手,兩手順勢重回腰肢並再次把龜頭肉頂在陣陣收縮的結腸口上:「上次一直弄這裡,哥就舒服到不行。」

  「不……」五十嵐轉向側面迎上後方江左珵的深吻,腿間精水注流不止,昏沉的意識還未恢復,腸壁內的龜頭肉就開始在深處不斷摩擦。「左、珵……」

  「南哥,我好喜歡你。」心意相通後,五十嵐的舉止就變得相當坦率迷人。血液隨著一次次擺腰快速集中於下體,江左珵的呻吟也愈漸沉重且痛苦:「南哥,這樣弄可能會有點痛,但……我真的……」

  我才沒有脆弱到這種地步。五十嵐嚙住江左珵的下唇,蹙眉瞪著處處體諒他的義弟,並刻意把臀肉朝對方身上壓。直到剛才為止都純粹在深處頂弄的前端順勢突入,冠狀溝被攪緊的刺激讓江左珵屏息,不敢置信地望著主動深入結腸的五十嵐:「南、南哥……?」

  好脹。果然太深了。五十嵐確信上次並沒有弄得這麼深,不過看見江左珵難得地瞪大雙眼、興奮到手臂與脖頸浮出經脈的模樣,心裡某部分覺得這樣做似乎也沒什麼關係:「你不是……要讓我想起來?」

  語畢的瞬間,五十嵐就被江左珵緊緊環抱,舌尖與肢體同時強勢地從後方欺壓,趴入柔軟的雲層也沒能尋找到一絲喘息或是閃躲的空隙。被提起的臀部、腫紅且高潮過數次的肛口,虛弱迎來男人的猛烈衝擊。

  「南、哥……那我……就這樣射……」江左珵順著高漲的情感流動,冠狀溝再次狠狠地輾磨過結腸口,抵達從未知曉的深處,在五十嵐體內注入一股又一股、灼熱且濃稠的強烈愛意:「啊!唔……」

  極有分量的粗物如願填滿自己,令四肢痠軟的快感早已麻痺理智,痙攣與射精兩種截然不同的高潮感讓五十嵐虛軟,只能安分地被江左珵摟在懷裡,承接住不斷朝腹部深處注入的精液。

  宣洩後的性器與腸壁依然十分敏感,正當五十嵐想開口要江左珵別做太多動作時,卻發現身後男人的委屈眼神中,帶著一股不退讓的倔強。

  「我不會再讓哥從我身邊逃開的,」江左珵吻了一口五十嵐,手掌滑至對方腿間,捋握半萎的柱身:「哥也說過,不許我射在外面……對不對?」

  這臭小鬼就專挑對自己有利的話聽嗎?

  敏感的柱身一被握住,五十嵐的肛口就不自主地收縮。渴望更多似地吞吃著銜在腸道內的半截陰莖,意識矇矓地回首對上熾熱且真誠的雙眼。

  此時江左珵已褪下審判官的制服內襯,和五十嵐一樣,將自身的一切赤裸、完整地展現出來。在五十嵐輕揚嘴角,將身體面向自己時,敞開寬大羽翼將兩人包覆在底下。

  儘管不多,江左珵依然能感覺到羽翼根部的濁黑漸漸擴大。這並非他強迫或是違背南哥的意願所造成;而是當五十嵐毫無防備地接納滿懷愛意時,他就無法容忍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的存在──包含聖主──看到如此幸福滿足的表情。



  當天色降下夜幕並佈滿點點星光,天使再次降落於燈火闌珊的街井中。明明離開這處狹窄住處不過一天的時間,五十嵐卻有種難以形容的懷念感。他想起不久前自己是拖著爛醉的江左珵回來,甚至利用對方的身體來撫慰疼痛。

  現在,卻能好好地與對方肩並肩,一起返回這裡。

  這選擇是正確的嗎?敏銳的五十嵐早在他們離開雲朵時,發現江左珵翅膀根部的濁黑比一開始還要大。也許隨著他們相處時間增多,那對雪白潔淨的翅膀,也會跟自己一樣變得汙穢難看。

  「南哥,」江左珵將臉湊到五十嵐面前,冷不防地吻上對方:「右眼又開始痛了?」

  五十嵐搖搖頭:「我只是在想,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過去在天界時總是笑容滿面的咪那米,在人界孤寂並遭受痛苦折磨將近百年,心靈上遭受的傷痛絕對不是輕易就能平撫痊癒。江左珵敞開翅膀,包住五十嵐並讓他貼入自己的懷抱,被柔軟的羽毛磨蹭,緊繃的情緒也隨之鬆懈下來。

  「無論對或是不對,之後我都會陪在哥的身邊。」江左珵溫柔地用指尖摩娑右眼,再次親吻:「而且我還沒把這裡的罪惡吸收乾淨。」

  五十嵐就想聽聽這臭小鬼又要說什麼歪理:「過去沒有靠汲取就完全拔除罪惡的例子吧?」

  「連續汲取幾千萬年,可能有機會?」

  所以是打算在我身邊待幾千萬年的意思?無論是開啟這個話題,還是被對方羽翼包覆的時候,五十嵐總有種再也無法輕易從江左珵身邊逃開的預感。



  -



  從市中心搭乘公車約莫兩小時車程的距離,放眼望去的樹林與山嶺,使來者能夠全身浸潤於大自然的清新。一幢獨棟宅邸,隱蔽地坐落於此。挑高裝潢設計絲毫沒有狹窄的壓迫感,位於二樓的開放式陽台更是擺設著各式鮮綠植栽。落地式窗門使日照溫暖灑落臥室的每一處角落──除了床鋪上,被寬大羽翼張啟並包覆的地方。

  「哈……啊……哥……」

  「左珵ちゃん……唔……」

  肩頸上佈滿齒痕的江左珵視線因缺氧而模糊,腦裡除了在結腸內射精之外無法思考任何事情。緊緊環抱對方的五十嵐,早在數次高潮後失去理智,胡亂在結實的身體上啃咬出屬於自己的痕跡,直到深處再次被射滿精液,兩人才會依依不捨地分離。

  「竟然已經天亮了……」每次做到一半總是被翅膀包覆,以至於五十嵐必須等到結束才能知道他們到底失控纏綿了多少時間:「今天你不是得去研究室?」

  在江左珵離開天界後不久,五十嵐辭掉原先的打工,與對方一起搬離繁華都市,並在這深山隱蔽之地落腳。藉由過去數次探訪人界所獲取的相關知識,江左珵順利地找到一份不錯的兼差,五十嵐也利用宅邸後方的一處空地打造溫室,種植物做一點小買賣。

  肌膚還殘留來自南哥印下的刺痛,江左珵把臉埋入對方的胸膛磨蹭幾把:「我忘記說,今天不去。」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研究行程應該都是事前安排好的,在這之前五十嵐卻沒從對方口中聽過任何臨時變動的消息。

  在懷裡享受餘韻的男人彷彿被這句話點醒,然而這一切的答案,率先由站在窗台外,穿戴人界花俏衣物的天使獲得解答。

  「哥、哥哥!」江左珵迅速地把五十嵐整個人藏在被窩裡,接著慌忙地拾起散落的衣物掩飾下身,跑到落地窗前迎接親哥:「這麼快就到了?你不是說會先去遊樂園玩一下?」

  江佑呈實在不想坦言現在都已經快傍晚,也不說破親哥哥睽違來見摯友跟寶貝弟弟就要被迫看到這種場面,更沒嫌棄必須拿著伴手禮站在陽台外,聽見緊急拉上的窗簾後方傳來各種碰撞聲響。

  就在他坐在躺椅上,欣賞好一陣子自己從遊樂園得來的各種戰利品時,窗門終於從內側打開。

  「佑呈,抱歉……」五十嵐深刻明白什麼叫做羞憤致死,然後身邊的罪魁禍首還不時提醒他不是人類所以不會這麼容易死掉。

  這次的見面完全是想給這名數百年不見的摯友一個驚喜,撇除掉寶貝弟弟胡來的部分,江佑呈覺得五十嵐不該感到任何歉意。他收起翅膀邁步走到對方面前,什麼也不說就是給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年幼時的莽撞、無畏,牽絆、與友愛。無關他們分隔多遠、經歷多少時間,五十嵐知道江佑呈跟他一樣,永遠都會支持、幫助對方。所以見到摯友,他應該要說──

  「我回來了。」

  五十嵐綻開笑容,就像曾經在天界展露的那樣。

留言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