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之牆 07

　　「高崎，我必須和你的父母通電話。」

　　有田坐在飯桌前，高崎將剛炒好的回鍋肉放置在桌上，等待味噌湯、醃漬物以及開胃小菜都擺置齊全後，高崎便開始幫兩人添剛悶好的白米飯。

　　高崎想起剛才莉花蒼白的臉色，以及班上朋友的表情，才讓想起關於這件事情他完全沒想到要好好地跟朋友說明。當然並不是據實以告，至少先以打工為由塘塞過去。

　　「你要怎麼跟我爸媽說？」

　　被這麼一問，有田還真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他單純的覺得，既然受高崎照顧，就必須告知對方的父母。但對方的父母聽到「照顧盲人」，會放心讓自己的處於升高三關鍵階段的兒子，花費大量時間在這上頭嗎？

　　一般來說，都會極力反對吧？

　　「……我沒有想到這個部分……」

　　看到有田沮喪地垂下肩，高崎輕摸有田放在桌上的手掌，要他放心：「我今天回去後，會好好地跟我家人說，我在這裡能夠安靜讀書，而且也能接受有田的課業指導。有田你是Ｔ大的吧？我爸媽知道你是Ｔ大畢業的話，一定會舉雙手贊成的。」

　　「你將來的志願也是走藝術方面嗎？」

　　「現在還不確定，當然我對藝術創作十分感興趣，我雖然沒有加入社團，但我自己本身有在畫水彩畫喔。」

　　聽見高崎有投入藝術這一塊，有田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暖烘烘得。心跳也漸漸加速，他覺得每次與高崎談話，兩人之間的距離就比上一次接近，也更了解對方。只是──

　　「有田？」明明剛才的談話還算愉快，此時有田的眼角卻滴下淚水。高崎緊張地放下碗筷，將對方臉頰上的淚水擦乾。

　　「……可惜我沒機會看見你的作品。」有田微笑，伸手握住高崎的手，臉頰緩緩蹭著對方的溫度。

　　他從小投身水墨，面對的是詼諧的色彩。如今眼前朦朧與黑暗，更是像一道水墨築起的高牆，讓他再也看不清世上的美好，以及高崎的容貌。而高崎給予他光明與溫暖，創作更是有田從未接觸過的水彩畫作，與對方相處的時光，幸福到讓他覺得害怕。

　　「別這樣說。」高崎的語氣夾帶一絲痛苦。

　　晚餐在很僵硬的氣氛下結束，高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不會傷害自尊心極高的有田。整理完家務，高崎便收拾東西準備騎自行車回家。有田送他到家門口，才發覺夜晚的風十分冰涼。

　　「天氣轉涼了，回去注意安全。」有田擠出笑容，希望舒緩今晚被自己搞砸的氣氛。

　　「嗯，你也別在外面待太久，我明天早上會再過來的，晚安。」

　　「晚安。」

　　此時有個柔軟的東西貼上有田的雙唇，一下子，便很快就分離。有田聽出高崎的呼吸變得急促，似乎因為害羞而心跳加速。他站在門外，好久，直到再也沒聽見高崎踩著腳踏板、輪胎滑行的聲音，他才緩緩走進屋內。

　　有田將背貼在拉門上，望著屋內，眼前朦朧的黑暗，隱約透著白光但仍看不出眼前的任何事物。將他從自暴自棄的深淵拉起的，是高崎對自己的愛慕之心。但對於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這種心情又能維持多久？

　　他明白，他必須明白，這不過就是一時的錯覺。自己對高崎產生的情感，也不過就是一時被高崎熱情的愛戀渲染。總有一天，或許是不遠的將來，高崎認識了更好的女孩，便會想開。就像是遺棄自己的公司，有一天，他會再次變得一文不值。

　　但有田想，若是高崎捨棄自己的那天到來，他一定無法像現在那麼快就能振作。那麼到時候，他不能再期望有什麼人願意幫助他。終究，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隔日，有田吃完高崎為自己準備的早膳後，便要求有田傳一封簡訊，拜託佐藤抽空過來找他。

　　「怎麼了嗎？」高崎答應有田的要求，但心裡仍然保持疑惑。他相信有田並不會再糾結於請看護的事情，而且表情和舉動也沒有什麼怪異。

　　「只是想跟他確認一些以前公司的事情，而且我還沒有正式得好好向他道謝。」有田說起來覺得丟臉，佐藤幫助自己很多，但自己卻自私地將脾氣發在佐藤身上，仔細想想佐藤接手當自己的經紀人也已經快五年，真的有太多的事情讓他無以回報。「你找時間幫我買禮盒過來吧。」

　　「嗯，等佐藤先生回覆，我會在他過來之前準備好的。」

　　「高崎，」有田伸出手，果然沒多久高崎便牽住自己。「謝謝你。」

　　高崎垂下頭，將纖細的有田擁入懷中。他腦海一片空白，對於有田的行為毫無頭緒。他開始厭惡仍是學生身分的自己，只有早上以及放學才有辦法與有田相處，他必須向父母撒謊，向朋友撒謊，才能獲得短暫與戀人相處的時光。


　　ＯＯＯ


　　在高崎的安排下，佐藤與有田的面談進行十分順利。但因為工作壓力，佐藤並沒有辦法像以前花太多時間在有田身上，他只能盡自己一點心力，將昨天熬夜打印出來的資料交給有田。

　　「我都不知道那孩子在照顧你……」佐藤聽見這件事情後十分驚訝，而且一向高傲且孤僻的有田老師，竟然會答應受一個高中生的照顧，看來高崎光義也不簡單。「如果你想跟我談這些資料，我可以之後排假過來。」

　　「沒關係，我也不好意思一直麻煩你。這些年我造成你不少的困擾，真的很感謝你。」

　　佐藤看見有田向自己鞠躬，深刻地感受到對方的個性改了許多。他微笑與有田道別，說以後如果有空一定會再過來拜訪。

　　有田將握在手中的資料放在客廳的桌子上，等待下午高崎放學，希望對方與自己一起討論將來的規劃。對方終究是還在成長中的孩子，未來有無限的可能性，面對如此溫柔體貼的高崎，有田比誰都不願意成為他的絆腳石。

　　或許高崎會不能理解，或許會生氣，但有田還是希望與高崎好好談這件事情。

　　門口外傳來腳步聲，有田趕緊放下文件，走往玄關。突然地，腳步聲在門前停下，有田漸漸地察覺到不對勁。剛才只有腳步聲，並沒有停放腳踏車的聲音。高崎說過他是騎腳踏車通勤，那麼在門外的是其他人。

　　推銷員？

　　有田猜測著。但這個可能性很快地就被否決。如果是推銷員，一定會按門鈴或是出聲。但門外的人卻一直在門口徘徊，這反讓他猶豫著要不要開門。突然，他聽見腳踏車剎車的摩擦聲，緊接著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莉花？妳在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