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牢II 01-相愛



  床邊的油燈已經換過兩回,納斯強忍著睡意陪伴安克夏處理公司上的文件。直到耳邊漸漸傳來男人的叫喚聲,人兒半闔的眼皮才猛然睜開,看著坐躺在床鋪上面容疲倦的男人。

  「夏?抱歉,我──」

  「把海爾登貿易的文件給我,你就回房睡吧。」安克夏的語氣並沒有責備,反而是滿滿的體貼。

  海爾登貿易,那是安克夏遠涉比利時的時候用的公司名稱。納斯這才注意到有幾卷紙上寫著「海爾登」的標字,起初他只認為,那是安克夏為了欺騙他,才塑造出莫須有的公司,卻沒想到這間公司是真實存在的,而且男人也花費心思去經營。

  但就納斯所知,安克夏除了是斐羅亞當家、繼承人,在倫敦及法國都開設公司,甚至還在經營貿易渡船,現在又多了一個位於比利時的企業,無法想像的重責以及壓力都攤在安克夏的身上。

  而納斯卻欠缺思考,刺傷了安克夏。

  「怎麼了?」安克夏問。

  納斯搖搖頭,將手邊的紙卷攤開,遞給男人:「我再撐一下。」



  隔天早上,納斯是被進房送餐的女傭人喚醒的。

  納斯從安克夏的床鋪上驚醒,張望著房間四周,都沒看見安克夏的身影。床邊的紙卷也少了大半,他慌張地詢問安克夏的去處,但女傭人也只是冷冷地回應不清楚。

  「就算你是斐羅亞少爺情有獨鍾的奴隸,也該適可而止吧?竟然在少爺的床上睡到正午,就算是少爺的未婚妻都沒這麼大膽。」

  「對不起……」納斯低著頭,默默吃著餐點,明明昨天還打算陪伴男人到天亮,但卻不知道從哪時開始失去意識,竟然還被抱到床上,不知道男人的傷口會不會又因此裂開。

  嘴裡的麵包咬著咬著,納斯才漸漸意識過來剛才女傭人說詞的不對勁。

  未婚妻?是指伊莎小姐嗎?以前斐羅亞老爺有意撮合,但是因為納斯無理取鬧,安克夏便拒絕了兩家族的聯姻。在那之後,安克夏也忙於公事,再也沒和老爺見面,當然也沒聽過男人和哪名千金有過婚約。

  十年過去,納斯已經不是當時九歲懵懵懂懂的男孩。安克夏也並不是當時十八歲的少年,安克夏為事業費心,扛起重擔,當然也必須為了今後事業的傳承做打算。

  納斯明白安克夏並不會什麼事情都找他商量,兩人的觀念過於懸殊,如果安克夏真的有未婚妻,那麼身為他信賴的秘書應該會知道。

  此時他的腦海漸漸浮出肖恩的身影,以及昨天肖恩提出的戲劇邀約。


  OOO


  肖恩一早就收到斐羅亞宅邸發來的電報,說是公文已經處理了大半,可以在上午全數送回公司處理。馬車抵達,在傭人的帶領下他順利的抵達主臥房外,沿途都沒遇見昨日碰見的男孩,直到安克夏將房門打開,他才從門縫中瞄見床上的一坨黑髮。

  「我梳洗一下隨後會去公司。」安克夏臉色極差,感覺一夜沒睡就是為了趕上休養這幾日落後的進度。

  肖恩接下紙卷,說:「社長你要再多愛惜自己的身體……至少撐到下周的股東大會。」

  安克夏簡單的應聲當作回答,揉著太陽穴試著讓頭疼減緩一些。肖恩雖然出身名門貴族,從小就和他一樣接受菁英教育長大,但思想新穎,做事情也乾淨俐落,他在對方身上甚至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明明不需要徹夜未眠的,如果你沒把床讓給傭人睡,至少還能睡幾個鐘頭。」肖恩拿出懷錶,確認一下時間。

  「什麼傭人?」安克夏問。

  「社長床上躺了一個有黑髮的人,如果我猜測沒錯,就是我昨天在走廊上碰見的黑髮男孩。」

  「碰見?」

  肖恩並沒有發覺安克夏的異狀,繼續說:「他把我撞傷了十分慌張,不過只是一點小擦傷,但他還大費周章幫我弄了藥膏跟紗布,不過也因此現在也看不出什麼痕跡。」

  「這麼體貼?」

  「嗯……雖然舉動畏畏縮縮滿可疑的,但心思細膩,挺可愛的。」

  平時板著臉孔個性正經的肖恩,在談論到納斯時臉上竟然柔和幾分。這讓安克夏產生了興趣。

  安克夏和納斯之間的關係,就只有這座大宅的傭人知道。身為擁有龐大財富及權力的斐羅亞繼承人,傭人們當然不敢多說什麼。但他們倆的關係,由於現在社會的情況仍然較為封閉,安克夏並不打算對外公開。

  「這麼說來,你好像沒有貼身侍從?」安克夏瞇起眼,發現肖恩的表情突然變得冰冷。

  「我並不喜歡奴僕這種制度,」肖恩說:「我一向都是自己打點一切。」

  「是嗎?」安克夏微笑:「你回公司吧,我隨後就到。」

  「是。」

  安克夏倚在門邊,看著漸漸走遠的肖恩,心裡卻不如以往那樣不安。他原以為自己會被嫉妒的感情侵蝕,甚至當場將對方勒斃。但他沒有,納斯昨晚那樣努力地取悅自己,甚至在訴說愛意後舒服到昏厥在自己的懷抱中。

  明明自己殺人無數,傷害所有與納斯親近的人,甚至不惜傷害自己也不願意放手讓人兒離開,他做了這麼多,終於換來納斯全心全意的愛情。所以他明白,就算肖恩與納斯碰面,也無法動搖他們之間的感情。



  安克夏簡單吩咐廚房,待納斯醒後就準備他事先備好的早餐讓人兒食用。結束早膳便到書房閱讀,下午他就會從公司回來。

  聽完指示後,納斯呆坐在床上,床鋪上已經沒有男人的溫度,但他內心卻仍是暖和的。尤其一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納斯就覺得雙頰幾乎都要和手上這杯溫牛奶一樣燙。

  收拾完餐具,納斯便到書房閱讀。他想起以前家庭教師在書房嚴厲地教導自己,而他也為了早一步追上安克夏,幾乎是天天抱著書籍苦讀。在這房間裡,唯有安克夏的笑容才能讓他有努力的動力。而一想到男人從小就獨自在這環境成長,納斯的內心就覺得苦澀。

  而在冰冷的牢籠之中,唯有窗外綠意盎然的景色能多少撫慰疲勞的心靈。

  納斯闔上書本,走到窗邊,花園裡的花開得十分漂亮。此時他看見一個女傭人正提著水桶經過,他瞪大了眼睛,趕緊將手上的書本扔在桌上,用他最快的速度往花園奔去。

  他的頭隱隱抽痛,身體像是被另一個自己控制,他不明白一個傭人出現在花園為什麼會讓自己如此失控,而他到花園時,對方並沒有走遠,納斯趕緊追上去,從後方拉住對方的手,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對方嚇了一跳,手上的水桶也隨之打翻。

  「安娜!」

  「呀啊!」

  納斯十分困惑,為什麼自己會喊出這個名字?對方發覺是納斯拉住自己,臉色瞬間慘白,趕緊低頭不斷道歉。宅邸裡的傭人都知道,雖然納斯的身分仍是奴隸,但因為斐羅亞少爺對他情有獨鍾,所以身份上也自然高他們一等。

  「賈納斯少爺,請原諒我,我只是一時受到驚嚇才把水灑翻,真的很對不起!」

  納斯愣了幾秒才發覺翻倒的木桶以及被沾濕的鞋子與褲管,他緩緩搖頭,說:「不……我才應該道歉,對不起突然拉住妳……」

  看著匆忙離開花圃的女傭人,納斯獨自站在花園,抬頭看著像故事書中描述般美麗水藍色的天空,他便將鞋襪脫下,在花園找個地方曬著,自己便屈膝縮在草地上發呆。

  曾經烏黑明亮的灰色混濁眼瞳,看著腳趾間油綠的嫩草,在這裡和安娜聊天的事情他已經記不太清。他只是永遠無法忘記安娜的笑容有多甜美,個性有多溫暖。有著厚重粗繭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破舊書籍,帶領他走進莎士比亞的世界。

  身為奴僕的納斯卻不因此滿足,像是貪婪的獸,得了遮風避雨的棲息地,有了足以溫飽的糧食,便想翱翔尋求自由。這樣的他傷害了所有關心他,接近他的人。也讓他將刀柄刺向安克夏的腹部,看著深愛的戀人躺在血泊之中。

  ──非得到這種地步他才清醒。

  「納斯。」

  納斯抬起頭,看著安克夏蹲在自己面前,露出笑容。他揉了揉眼睛,才發覺自己不小心睡著了。

  「夢見什麼了嗎?」男人伸出手,撫摸著人兒臉上的紗布,而納斯將頭靠在男人的大手上撒嬌,露出微笑。

  剛才的夢,納斯說不出口。

  「我夢見我們坐在涼亭,夏正在餵我吃布丁。」

  納斯自然地說的他藏在內心中甜蜜的回憶,微風徐徐吹撫,他心裡不禁害怕安克夏因此著涼,將鞋襪穿上,趕緊起身牽住男人的手:「我們進屋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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