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第拾陸章



  陽光照進臥室,明難得睡的很深,一早起床後覺得全身舒爽,精神特別好。他走到客廳,看著敬之在廚房裡似乎在準備早餐,便出聲:「早安。」

  「白茶,你醒了?」敬之轉過頭,也對明露出笑容。「先去洗把臉吧,早餐準備好了。」

  「嗯。」明抓了抓肚子,緩緩走進浴室進行梳洗。昨晚他真的喝多了,依稀記得自己喝下不知道第幾杯酒後,之後記憶中斷,他連怎麼躺在床上的都不明白。或許也因為如此自己才得以深眠,自從和博春分開後,滿溢的思念也只能往腹裡吞,甚至沒有機會可以流淚。

  兩人享用完早餐,明負責善後,敬之則是先前往公司上班。家裡整理差不多後,明開始更衣,準備前往東京大學上課,兩人重複著和以往一樣的日常。


  博春去金澤後過了十個月,終於傳來好消息。伊藤後代出世之後,博春立刻啟程返回位於東京的本家。這也表示明該好好和敬之談論這件事情了。

  外頭下著暴雨,即使是下午,天色卻十分昏暗。明沏了壺玄米茶,一如往常的端到矮茶几上,與敬之兩人一起度過悠閒的午茶時光。兩人只是靜靜地聽著雨聲,直到明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氣氛:「敬之──」

  「你要回去了,對吧?」

  卻沒想到敬之先開口,將明想說的話先說了出來。明先是愣住,接著緩緩點頭:「嗯。」

  又是一段沉默後,從敬之口中聽見讓明驚訝的名字:「是因為伊藤博春嗎?那天……伊藤博春偷偷到京都找你的那天,我就該察覺到的。」

  「你會答應去東京,是因為要去找伊藤博春吧?是他逼你的?還是……」敬之的淚水不斷滑落,即使沙啞著嗓子,心陣陣抽痛,他也要質問白茶。「還是你們兩情相悅,我自始至終都是個局外人?」

  明答不上來。敬之和伊藤氏的一切無關,他不過就只是父親的醜陋宏願之下無辜受到波及的受害者。

  「白茶……我是真的愛你啊……」敬之握住明的手,想要在明身上找尋到任何能夠證明對方是出自於脅迫,才將身體奉獻給伊藤博春。可是,明卻只是苦愁,像是默認敬之所有的猜測那樣沉默著。

  「現在的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你不必再犧牲自己,我們現在的生活不是過得挺好的?只要你一句話,我一定──」

  「敬之,」明打斷了敬之:「別再說了。」

  「……哈……」敬之終於冷靜下來,將茶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所以你那晚喊的名字……真的是伊藤博春的『春』。」

  「什麼?」明的臉色劇變,敬之的話沒頭沒尾的,但他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還記得有次我想吃你做的散壽司,然後我們一起喝酒的那天?」敬之扯開嘴角,笑了:「那晚你求我抱你……我天真的認為我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但最後,你嘴裡卻喊著『春』這個名字!」

  雖然對於那天的記憶全無,但明知道依敬之的個性不可能無中生有,竟然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時候和博春以外的人發生關係……

  「在那之後,我試著說服自己……只是聽錯罷了。但是在那之後,我又試著灌醉你幾次……白茶……對不起……我真的很愛你,同時也對你的身體欲罷不能。」敬之伸出手想要抓住明,但明察覺後立刻起身,閃過敬之的動作。

  「好幾次、好幾次,聽著你叫喚著『博春』……我的心好痛……」

  「我不是白茶。」明靜靜地說。

  「你騙人!」

  「白茶是我失憶後塑造的人格,」敬之絕望地看著明,語氣平穩且表情冷淡,的確不像是在說謊。「考進東京大學後的幾個月,我就恢復記憶……白茶已經不復存在。」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敬之覺得心像是被撕裂那般疼痛,他至今所做的努力全都是為了和白茶生活,如今卻告訴他白茶不過是失憶後捏造出來的人物,這叫他怎能夠接受!

  「我相信白茶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明說出這句話,內心覺得一陣酸苦。正因為太愛對方,才會選擇離開。想必父親是以遠藤家的經濟來作要脅,但後來被博春發現,才將他偷偷接回東京。

  父親唯一沒料想到的,大概是博春竟比計畫中還要早發現他的下落。

  「但是身為伊藤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明收拾完東西後,離開敬之的租屋處。受到打擊的敬之,短時間是無法恢復平常。


  OOO


  為了慶祝繼承人的誕生,伊藤老爺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派對。來賓都是高階級的貴族,博春領著妻子步入宴會廳,接受大家的恭賀以及禮品。紅櫻喝了幾杯香檳覺得微醺,在博春耳邊敲聲說著她要先回房歇息,就先行離開大廳。

  博春的心思並沒有放在紅櫻身上,他不斷地在會場上找尋一個人的身影。雖然對方是以長子名義被接回,但分離的一年之中都沒有對方的消息,實在讓博春擔心。

  突然地,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博春十分驚訝,但他外表故作鎮靜,快步地接近對方。

  「遠藤敬之……對吧?」

  敬之原先是一楞,接著很快地意識到對方是博春,他燦開笑容,開心地與老友擁抱。「博春!好久不見了。」

  遠藤敬之是博春大學時代認識的好友,儘管認識時多半都是透過書信交流,嚴格說來也只有見過兩次面而已。在最後一次碰面時,博春知道敬之一直以來提到的「白茶」就是「哥哥」。

  「遠藤茶坊的生意如何?」

  「……還算過得去吧?」敬之尷尬地苦笑,決定坦白:「老實說我已經搬到東京一段時間了。」

  「真的?哪天可以去你家坐坐嗎?」博春的內心難得地真誠感到開心,他沒想到多年後與老友見面,看到對方身體健康,他也放了心。

  「這……現在我的工作比較忙……」敬之為人老實,不善常說謊。博春猜想著,或許是老友遭遇到什麼無法啟齒的困難,於是留了張名片,表示有任何事情都好商量。身為摯友,他願意給予一切幫忙。

  結束短暫的對話後,博春再次把注意力放在找尋人影的事情上。舞會上的人實在太多,他決定去陽台或花園找尋。畢竟,對方也不是那麼喜歡待在讓人窒息的場合。

  博春將喝空的酒杯放在侍從的空盤上,緩緩走到陽台上張望。離開主宴會場,這裡的人稀疏了不少,但仍沒看見對方的身影。博春繼續往花圃的方向走去,最終來到那間破爛的儲藏室外頭。

  只剩裝飾用途的生鏽門鎖,已被解開,由此推斷,有什麼人躲進去了。博春輕敲木門,果然裡頭傳來細微的答應聲。推開門,破布堆疊而成的床上,明兩眼無神地坐在上頭。直到博春走進儲藏室內,他才緩緩抬起頭。

  「哥哥……」

  「博春?」

  「哥哥,我不在的時候,父親有傷害你嗎?」

  「沒有。」明咧開嘴,微笑。「宴會呢?你老是這麼衝動,就放著紅櫻主持嗎?」

  「……對不起,我太想念哥哥了。」博春嘴上這麼說,內心卻絲毫沒有為自己不深思熟慮的舉動感到歉意。在金澤生活的日子裡,他幾乎每一天都思念著哥哥。無論是懷中抱著紅櫻,又或是為繼承人取名的那晚,他心裡只希望能見到哥哥一面。

  當他回宅邸後,原以為能夠第一時間見到哥哥。卻得知哥哥在他離去的那晚,收拾了簡便的行李,就離家出走。伊藤老爺也沒有興致去查,因為對他來說,一個存在無所謂的累贅,在哪裡都不關他的事。況且需要明的時候,明一定會自動現身,所以根本沒必要出動人力去尋找。

  為此,博春還跑去他在郊外租的破舊屋子,擺設佈滿灰塵,明顯有很長一陣子都沒有人入住過。在東京無依無靠的哥哥,既不在家,也不在租屋處,博春真不明白哥哥在這段期間到底是去了哪裡?

  直到剛才遇到遠藤敬之,博春心中才萌生一個不可能的猜測。

  「哥哥,我現在就想抱你。」

  博春一邊說,一邊脫下西裝。明別過視線,責備著:「宴會還沒結束,晚一點……晚一點我可以陪你。」

  「晚一點?哥哥能夠保證不會又拿紅櫻當推託的藉口,要求我陪伴妻兒睡覺嗎?」

  明的心裡產生動搖,對於兩人之間的感情,明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或許是他把這份感情看得太單純,沒想到博春竟會對他執著如此之深。而面對這樣的博春,沒了身為年長者的尊嚴,他就只是一名被瘋狂愛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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