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heos 02-神父

　　艾利諾的靈魂似乎也隨著耶格爾神父的死跟著逝去。他靜靜地坐在冰冷的石碑前，看著貼上金箔刻印的名字，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孤寂的痛苦像冷風刮著他的軀體，淚水不斷從那對海水般美麗的藍色眼珠溢出。

　　不分畫夜，他只是坐在墓園，任由日曬或是雨淋，雪片覆蓋著他像是晨曦明亮的金髮，原先消瘦的身軀在如此折磨下顯得更加虛弱，最後像秋末的枯葉靜靜地倒下。

　　當他睜開眼，已經被安置在熟悉的臥房。儘管身上蓋著厚重的被子，也無法保住軀體的失溫。艾利諾覺得身體冰得難受。教堂失去了神父，僅靠修女以及主任是無法運作的，但他現在無心思考這些，教堂因此關閉他也覺得無所謂。

　　他不必拿起聖經，裏頭的經文早已深刻地熟記在腦海中。乾澀的嘴唇緩緩蠕動，發出的聲音難聽到像是烏鴉沙啞的啼鳴。耶格爾神父是如此虔誠，將肉軀及靈魂無私奉獻，卻換不到上帝的一絲眷戀。

　　奇蹟沒有發生，病情每況愈下，最終離世。


　　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房門開啟的聲音，阿托利斯主任帶著幾名陌生的面孔走進艾利諾的臥房。他們像是看著死屍般的眼神望著艾利諾，消瘦憔悴的人兒，只剩水藍色的眼睛是明亮有神的。

　　他們之間似乎隔著看不見的牆，讓艾利諾沒辦法明確地聽清楚交談的內容，而他只是不斷地低誦經文，像是壞掉的收音機無法暫停。他被阿托利斯主任抱起，人兒體重輕到阿托利斯還以為自己捧著的是一顆羽毛枕頭。

　　眾人來到艾利諾不曾來過的地方。打從艾利諾待在這間教堂時，這間房間就被耶格爾神父深深鎖上。他曾經詢問過神父房間的用途，耶格爾神父只是緩緩搖頭，說這是間不被需要、廢棄的老房間。

　　那房間總是給艾利諾一個陰森的感覺。其中一名陌生人從口袋中拿出金銅色的鑰匙，插入鎖孔將房間的鎖打開。待房內的燭火都被點燃，艾利諾才明白這間房間被廢棄的真正原因。

　　櫃子中擺滿裝有聖水的玻璃瓶，牆上掛著的是詭異的刑具，房內有股濃厚的腐臭味，而木樑沾上紅黑色乾枯的血液。仍是孩童、身體虛弱的艾利諾又怎能將自己從一名成年壯漢的手中逃脫？他的嘴不斷發出喀喀難聽的聲響，一邊被眾人綁在那條沾滿黑血的木樑上。

　　衣服被其中一名男人粗暴地撕開，消瘦見骨的軀體曝露在眾人眼前，任由觀賞。

　　「這小鬼瘋了。」

　　「看其的眼睛，那是魔鬼才會有的眼神。」

　　「艾利諾，汝對耶格爾神父的病情有何解釋？」

　　艾利諾擁有阿托利斯看過最美的藍色眼珠，他不明白主教會派來的新任神父為何會覺得像是惡魔？他想將艾利諾抱走，逃離教堂。卻又想到他的妻子，以及家中五位孩子。農耕已不足維持他們一家子溫飽，現實讓他的雙腳凍結，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教會的人，質問一位十五歲無知的少年。

　　人兒垂著頭，乾啞的喉嚨讓他無法說話，也不知道如何辯解。他的雙手被兩名教會人員抬起，手掌固定在木樑的兩側，將粗長的鐵釘毫不留情地穿透他白嫩的手掌。

　　劇烈的痛楚讓人兒嘶聲尖叫，鮮紅的血液從手掌與鐵釘之間的隙縫流出，與白皙的肌膚成了強烈的對比。艾利諾失禁了，身體顫抖著排放出淡黃色腥臭的尿水，將身旁的教會人員的衣服染髒。

　　對方一氣之下往人兒的腹部揍了一拳，艾利諾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阿托利斯主任，汝做的很好，這件事吾等會謹慎討論，並給予相當的獎勵。」

　　「艾利諾……這孩子──」

　　「之後的事情就交給吾等處理吧。依照吾等驅魔的經驗，一定能將其體內的惡魔驅趕離開。到時候身體也會得以痊癒，儘管放心。」

　　阿托利斯緩緩離開位於山腰上的格蘭芬教堂，山上仍有沒融完的積雪，而他只希望雪融後，他能再次看見金髮的少年笑著迎接他的到來。


　　一桶冰水讓艾利諾回覆了意識，手掌的血跟淚水仍不停流著。阿托利斯主任已經不在房間內，剩的只有三名身穿黑色教會制服的陌生人。其中一名有些年邁的教會人員，揚起嘴角微笑，緩緩走進艾利諾，狠狠地揪住他軟嫩的金髮，並在他的臉上呼出難聞的氣息。

　　「吾是教會派來接手管理格蘭芬教堂的神父……看來耶格爾那老傢伙中就是熬不過地獄的磨難，喪送性命在撒旦的手裡！」

　　新任神父說著艾利諾不懂的話語，人兒不斷搖頭，卻無法停止對方的聲音傳入耳裡。

　　「來自下層煉獄的惡魔，告訴吾，汝的名字！」

　　艾利諾哽咽地哭著，慈祥溫柔的耶格爾神父離開人世，世界就變了模樣。不知名的教會人員現身接管，又質疑他被惡魔附身，肉體被折磨，手掌的傷熱辣辣地痛。他扯開嗓子，嘶啞著哭號：「我的名字是艾利諾，耶格爾神父的孩子！我貞潔的靈魂與肉體已獻給上帝，讓信仰啃食，並以此為傲！」

　　「告訴吾！汝的名字！」

　　巴掌毫不留情地往艾利諾的臉頰搧去，散亂了蜂蜜色的軟嫩金髮。海水般碧藍的清澈眼眸直直盯著新任神父看，儘管肉體受盡折磨，那對眼神仍透露出人兒靈魂的堅強不饒。



　　格蘭芬教堂發生的事情，在神教會中引起不小的風波。耶格爾神父本身就是一個奇怪的存在，一心一意將生命奉獻給上帝，在教會中獲得不小的地位。對於另一派人馬來說，無疑是礙眼的存在。

　　那時耶格爾還只是第一的預備神父，同僚之間的排擠當時少不了，此時卻在教會內部傳出耶格爾被惡魔附身的謠言，也因此教會不得不讓格蘭芬教堂的人員執行驅魔儀式，若是耶格爾撐過儀式，勢必能成為教會中強大的存在。

　　鞭刑，刀割，火燒，撒鹽，質問。幾乎能試過的手法，教會人員都嘗試過了。耶格爾受折磨後虛弱的垂掛在木樑上，眼神卻是閃爍的。他的靈魂因為信仰而堅強，不會因為皮肉之痛而屈服在邪惡之下。

　　如此頑強的耶格爾，教會的人緊握沾滿鮮血的鞭條已放下，他們將耶格爾鬆綁，讓他離開腥臭的木樑。精壯的肉驅被仔細的敷藥包紮，換下沾滿汗水及鮮血的衣服，批上象徵拯救與恩典的聖帶與黑袍。

　　耶格爾原諒了折磨他數夜的同僚，寬恕了默許以私刑手法驅魔的教會。他選擇將驅魔室永遠的封閉，只要他在格蘭芬教堂的一天，就不會以如此激烈的手段拯救天主的信徒。

　　儘管有時會在黑夜中被舊傷痛醒，又或是夢見烈火在眼前張狂燃燒，他也不後悔當時的決定。深信一切都會是有原因，是上帝給予他的考驗。他選擇不破壞，而是將房間深鎖並守護不被任何人打開。

　　直到夏日的某天夜晚，耶格爾發著冷汗從惡夢中征醒，耳邊傳來嬰兒的哭啼。他下床，循著聲音走到教堂的大門，他在籐編織的籃子中看見天使。籃子中附著的羊皮紙條，只寫著嬰兒的名字。不知怎的，在看見耶格爾憔悴的臉孔後，嬰兒止住了哭泣，彎起像是大海般碧藍的眼睛，開心地笑了。

　　聖經裡曾提到，天使因善良、慈愛及純真，眼眸是最神聖閃耀的金色。

　　此時耶格爾生平第一次覺得聖經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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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星期沒更新，這周寫得很順於是就再來更新一次XD
　　這故事發展預計會很詭異，希望大家會喜歡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