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第拾壹章

　　　伊藤博春回到本家經過了三個月，即使兩人沒有任何交集，伊藤明也能透過學校的八卦流傳以及報紙得知博春的所有事情。這個月初，伊藤博春的女兒滿月，除了媒體大肆報導之外，不少名門貴族都登門拜訪祝賀。

　　「失策阿……」伊藤明坐在院子裡，將報紙隨意地放在身旁，沐浴著溫暖的日光。「要是男孩該有多好……」




　　產下的孩子不是男孩，這無論對哪一家來說都是不小的打擊。十分重視血脈繼承的伊藤氏無非是希望產下嫡子延續伊藤氏的血脈；而本身就不被博春喜愛的紅櫻，把腹中的孩子作為賭注，若是男孩，自己更能夠伊藤氏中穩固根基。

　　「下個月，孩子就會被送入皇室。」博春和紅櫻剛結束與貴族們的寒暄，甚至都還沒將禮服脫下，剛回到臥室，博春便拿出口袋裡的菸抽著。

　　「這麼快？」紅櫻十分驚訝，這件事她從沒聽過任何人提起。「我們甚至還沒幫那孩子起名──」

　　「什麼名字，很重要嗎？」博春吐了口煙雲，冷冷地看著紅櫻。「她已經不是『我們』的孩子，而是『親王』的養女。今後即使妳見到她，也得跪下來向公主請安。」

　　「……什麼？」

　　「這是父親對於妳懷胎產子的報答，高興一點吧？自己的親身女兒的身分可是商人出身的妳永遠攀爬不到的境界。」

　　紅櫻早就猜到這場聯姻是沒有愛情的存在，但她卻沒料想到博春對她會是如此無情。在自己身為商人出身的女兒之前，她是以一名女人的身分愛著伊藤博春，即使對方不愛她也無所謂。她天真地認為博春會愛著他們兩的結晶，即使伊藤老爺將孩子奉給天皇，博春也會阻止這件荒唐鬧劇的發生。

　　但眼前的男人……看著自己的眼神如此冰冷，紅櫻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只能被當作利用完的工具，隨意冷落丟棄。


　　「博春少爺，早田當家想約你今晚在梅雨用餐，是否答應？」

　　「好，跟他說我十分期待。」博春看著時鐘，現在下午三點，準備時間十分充裕。他並不想安撫紅櫻不穩定的情緒，大局已定，不是一個女人哭鬧就可以改變的。

　　況且他也不想錯過與早田當家面談的大好時機。

　　乘著馬車，博春瞞著父親與早田家私下接觸。早田家專門做外貿，見識寬廣，與陳腐思維的父親截然不同。

　　早在當初發現父親將哥哥趕出家門後，博春就下定決心要推翻伊藤氏的一切，隨著君主制度的瓦解，他相信不久的將來可笑的貴族體制也會步上後塵。等到那個時候，自己一定能夠笑著和哥哥一起生活到白頭偕老。

　　而能夠完成這夢想的人只有身為現在日本規模最大的進口貿易商能夠幫助他。

　　和伊藤氏往來有利無弊，早田很快地就和博春熟識，起初只是懵懵懂懂的小毛頭，隨著時間成長，博春越來越有伊藤當家的模樣。只是對於孩子被送進皇室卻仍無動於衷，早田覺得這樣的博春似乎冷靜過頭。

　　「早田叔似乎有話想問……依我們的交情您直接問，無妨。」博春放下喝乾的酒杯，看著從一開始眼神就不斷飄移的早田。明明是商人，內心動搖卻如此明顯。

　　「這……問了也無濟於事。」早田苦笑，看來自己眼神的老毛病又犯，只好換個話題：「這次找你出來不為別的，你身為帝大第一名畢業，想必也有在計畫出國留學的事情吧？」

　　「這件事情我還在保留中，因為我想聽聽看早田叔會如何幫我規劃。」

　　「學校的部分當然是由伊藤老爺決定，但是到陌生國家後，我還是可以暗中資助你的。」早田笑笑。

　　「留學一事，就麻煩你操心了。」博春點頭行禮，又說：「我還想帶個人一起出去，這點對伊藤家是絕對保密，希望早田叔能夠資助他的學費……這是我的請求。」

　　資助學費這件事對於早田來說無疑是一筆投資，他十分明白如果此時答應，那麼今後博春成了伊藤當家後，將成為早田外貿強大的後盾。早田爽快的答應，對於資助的對象是誰他也不會多問，既然都是絕對保密的事情，自己就不要刻意去淌這灘渾水。


　　西園寺商團失去了翻身的機會，自從孩子出世開始就不斷拒絕女兒紅櫻的求見，不斷思考該如何挽救這攤爛局。伊藤氏不是省油的燈，早就在自己和伊藤氏打好關係的那刻起，對方就在兩家之間築下堅固的牆。

　　要伊藤氏出資翻身，一切都必須等到確定可以延續血脈再談。然而自從紅櫻生產後，不只博春的態度冷淡，伊藤氏老爺更是不願和紅櫻共處在同個屋簷之下，下星期結束完月子，便有計劃將紅櫻送往偏僻的鄉下安居。

　　自己的親身骨肉被如此對待，身為父親當然心疼。但在此之前對方是伊藤氏，伊藤侯爵是在天皇面前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為了家族及事業，即使會被強烈譴責，他也得忍痛承受。

　　「父親還是不願意見我嗎？」紅櫻坐在梳妝台前，鏡中的她十分憔悴，產下孩子後雖然伊藤氏並沒有刻意虧待她，有充分地讓她修補懷孕時受損的身軀。

　　跟隨紅櫻嫁入伊藤氏的貼身侍從蘭心疼地撫上紅櫻纖細的手背，說：「少奶……我想老爺一定是被伊藤氏迫害，所以才無法與您見面。」

　　「迫害……呵呵、哈哈──」紅櫻咯咯地笑個不停，她覺得十分好笑，到頭來父親也不過是將她視為一枚商場的棋子。在被陳腐規定之下的無謂束縛，她將無法抱著孩子餵食母乳，甚至聽不到孩子的笑聲、或是陪伴她長大，這份苦楚讓她絕望到幾乎崩潰，但她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大概只能笑了。


　　ＯＯＯ


　　今天正是孩子納入皇室的日子，伊藤氏也趁著大家將注意力放在孩子上的同時，悄悄地將紅櫻送往鄉下安居。

　　明如往常吃著自己煮的早餐，一邊翻閱著報紙。流著父親的血液，他當然了解伊藤氏會怎麼對待他的媳婦──下場想必和他一樣，被載到什麼地方丟棄。

　　只是風波結束後，博春該怎麼走下一步，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雖然已經廢除多妻制度，但不少名門還是有側室。如今兩人的關係發展到這種地步，明實在不認為博春還願意擁有側室。而且……自願讓女兒當側室的名門又會有幾個？

　　「喀喀喀」

　　急促的敲門聲傳來，讓明放下熱茶，疑惑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博春有鑰匙，要進屋並不會敲門。大學同學更不可能，自從記憶恢復後，他幾乎和同學斷絕往來，只有為了扮演上野白茶才會和上野有所接觸，而除此之外上野是不會主動找他。

　　……來了嗎。

　　明將博春遺留在家裡的東西藏匿在榻榻米下，便走到玄關，將門打開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