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heos 31-塵土

　　石牢深處傳來斷斷續續的哭鳴，淚水與肉窟內的鮮血混和，滑過艾莉諾白皙的臉龐。他緊緊抓住殘破的衣服，試著讓自己在黑暗中找回安全感。

　　艾利諾不相信梅塔特隆說的話，他與Ｓ和Ｃ的關係並不是單方面的「執著」。十五歲那年，面臨耶格爾神父病死，身軀及心靈受到教會不人道的凌辱，絕望讓信仰凋零，他成為了atheos。

　　他原以為，他們之間僅僅是契約的利益關係，艾利諾將身軀以及心靈奉獻給天使與惡魔，以換取短暫的壽命。艾莉諾曾經絕望，因為Ｓ和Ｃ以誘騙的方式讓他違背生物法則產下孩子；他也曾經懼怕，有著輕易摧毀巨大惡魔力量的男人們不顧他的意願強暴了他。

　　但隨著誤會的化解，艾利諾漸漸明白男人們內心的迷惘。那些對於天使及惡魔來說太過陌生的感情，讓他們無法判斷是非對錯，也無法理解艾利諾的心情。

　　艾利諾學著原諒、包容Ｓ和Ｃ，他選擇以微笑接納深愛自己的男人。同時，他也慢慢接受彼此愛的結晶。

　　深吸了口氣，在思考的同時不知不覺已經停止哭泣。胸口上及眼睛的傷仍痛得他腦袋發昏，但艾利諾仍試著回想起Ｓ及Ｃ令他安心的懷抱，以及握住維賽烏小手那幸福的溫度。

　　艾利諾沿著石墻摸索，找到牢門的手把，他試著倚著牢門緩緩站起，將耳朵緊貼木門，聆聽外頭的動靜。除了牢房內滴水的聲音以外，他還依稀聽見生物的喘息聲。

　　梅塔特隆似乎有安排一些人守著牢房。

　　艾利諾胸前的傷口雖然不深，但五個肉洞同時失血，失血過多只是遲早的問題。此時他腦海突然閃現一個想法，雖然很荒謬，但以現在的狀況也只能孤注一擲。

　　「外面有人嗎？」艾利諾拚盡全力地捶打牢門，對著外面守著石牢的人大喊。「快點把門打開！」

　　突然掀起的騷動很快地就激怒守門人，他們的聲音帶著不耐煩與怒氣，朝著石牢裡嘶吼：「閉嘴，該死的塵土！」

　　順利地引起守門人的注意，艾利諾努力地壓抑著因為懼怕而不斷顫抖的身軀，繼續大喊：「我是梅塔特隆！你們該囚禁的『塵土』挖了我的雙眼，逃回人間去了！計畫已經失敗了！」

　　內心的恐懼讓艾利諾心跳加速，胸前的血流的比剛才更快。此時牢房內安靜到似乎都能聽見對方喘氣的聲音，而艾利諾也只能望著面前的一片黑暗，祈求著他的計畫奏效。

　　此時牢房外傳來鑰匙插入鎖孔並轉動的聲音，艾利諾試著退後一步，讓對方開啟牢門。他又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難道你們都沒發現，剛才有著藍色眼睛以及金色頭髮的塵土離開牢房嗎？」

　　在黑暗之中，艾利諾能聽見守門人彼此交頭接耳的聲音。趁著對方起疑之前，他繼續補充：「他知道眼睛是連結靈魂的重要器官，所以奪走我的雙眼，讓我喪失能力……他已經逃回人間，快帶我過去把他抓回來！」

　　「…………」

　　幾秒的沉默，對艾利諾來說簡直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他能推斷守門人不可能是天使，天使忠於自己的使命，所以梅塔特隆一定是以什麼作為代價，讓惡魔為了利益而幫助自己。

　　惡魔做出任何事情都要求利益，不可能無條件完全忠於來自天堂的梅塔特隆。所以計畫失敗對於惡魔毫無好處，為了不讓之前的付出成了白費，惡魔應該會照著艾利諾的說法去做。

　　而梅塔特隆奪走自己的雙眼，極有可能是想要假扮成他的模樣進而取代自己。那麼如果梅塔特隆以自己的模樣走出牢房，那麼剛才艾利諾說出的話，就可能會讓守門的惡魔產生動搖。

　　即便不確定，但只要有可能，惡魔就絕對不會不照著他的話去做。

　　突然，兩個粗魯的力道抓住艾利諾纖細的手臂，他咬緊牙關忍住疼痛，感受到他正被守門人抓住並往前走。但他還不能鬆下警戒──

　　至少抵達格蘭芬教堂之前不行。


　　身上破爛的衣袍勉強遮掩住艾利諾的軀體，但對於深夜冰冷的寒風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人兒只知道自已被惡魔架住，並在天空中飛翔許久，胸前的傷口因為體溫下降，失血速度有稍微減緩，但以目前來說也流了不少的血量，加上體溫下降，隨時會因為失溫而昏迷。

　　艾利諾從剛才就不斷的在心裡喚著Ｓ與Ｃ，但男人並沒有出現在自己身邊。他猜想一定是梅塔特隆對他們做了什麼，以至於他們陷入混亂根本無法察覺到他的存在。

　　「到格蘭芬教堂……！」艾利諾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喊：「別讓那塵土跑了！」

　　他能感受到飛翔的速度加快，風像是刀刃割劃著他的身軀，直到飛行速度明顯變慢，接著他們落地。四周只有夜晚的蟲聲，以及森林深處貓頭鷹的低鳴，艾利諾不確定抓住自己的魔鬼是不是把他帶回格蘭芬教堂。

　　「這地方……」

　　艾利諾聽見魔鬼之間在交談。

　　「嗯，被設下了結界……需要設立這麼強大的結界阻擋外界，能做到的──」

　　事情終於到了極限，抓住自己的惡魔已經察覺結界是梅塔特隆設下的，然而他們手上抓的是真正的「塵土」！艾利諾因為失血過多，身體已經毫無力氣，他只能像塊抹布在魔鬼的手中垂掛，明明教堂就在如此近的地方，他卻來不及觸摸到。

　　他明白，惡魔確信他是塵土後，回去石牢後就再也無法脫逃，或許會直接被殺死也說不定。

　　「該死的塵土竟敢耍花招……！」伴隨著惡魔的話語，艾利諾的臉頰被狠狠揍了一拳，這一拳像是一把利刃，將艾利諾拼命維持清醒的思緒割斷，他覺得周遭的聲音突然離他好遙遠。

　　他漸漸地陷入永遠的黑暗之中。


　　ＯＯＯ


　　Ｓ和Ｃ不願意相信梅塔特隆的話，但察覺不到艾利諾的氣息是事實。看著梅塔特隆的表情，並不像是在說謊。

　　Ｓ低下頭，看著自己精壯的腹部，他想起當時年僅四歲的艾利諾，眨著大眼，努力將斗篷撕成長條幫他包紮的畫面。或許在那時候，自己就已經被對方的善良吸引。

　　儘管之後並沒有意識到，做出許多傷害艾利諾的事情，但人兒還是會露出笑容回到他與Ｃ的懷抱之中。

　　他抬起頭，試著讓自己咧開笑容，望著臉色桑白的Ｃ，想聽見對方口中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諾他，還活著吧？」

　　Ｃ像是被掏空，靜靜地看著自己懷中有著艾利諾外表的梅塔特隆。身為天使、身為延續艾利諾生命的契約者，儘管能力再怎麼強大，身軀少了心臟是絕對沒辦法存活。

　　「回答我啊啊啊！」Ｓ全身噴發出紅色的火焰，周邊的木材一瞬間被燒成灰燼，他踏出的每一個步伐都將石砌的地板化成熾熱的熔岩，金色的雙眼在火焰中閃耀，緩緩逼近梅塔特隆。

　　撒邁爾的眼神讓梅塔特隆的身體無法動彈，他只能緩緩抬起頭，像隻待宰的羔羊看著狠狠瞪著自己的魔鬼。大手一瞬間刺穿他的胸膛及骨頭，抓住體內因恐懼劇烈跳動的心臟，一口氣拉扯出來。

　　梅塔特隆身體內的細胞組織想要快速地復原並抑止失血，但缺少了重要器官是無法完全復原到原本的狀態。他著急地伸出手試著搶回他的心臟，但一瞬間手臂就被燒成黑色的焦炭，Ｓ咧開嘴，彎下身，嘴中散發著黑色顆粒的劇毒氣息。

　　「……少用那對眼睛看著我。」

　　地獄的毒氣被吸入梅塔特隆體內，失去了心臟，已經花費太多的力量去維持生體機能，加上毒氣的侵蝕，梅塔特隆終究敵不過多方面的攻擊，他恢復了原先的樣貌，虛弱地癱在地上抽抖。

　　Ｃ已經很久沒看見Ｓ的火焰。那是以前他還是天使時的能力。象徵死亡、帶走靈魂的火焰。

　　Ｓ抓住梅塔特隆的頭髮，將他的身軀懸空抓起，另一隻手毫不猶豫地將眼窩中漂亮的蔚藍色眼珠挖出──那是象徵艾利諾靈魂的純潔，內心的堅強，永遠不凋零的存在。

　　此時Ｓ的背後敞開比以往還要巨大的黑色羽翼，從他身上爆出的氣場瞬間就將教堂周圍梅塔特隆設下的結界消除。他踏著梅塔特隆破爛的肉驅，並將對方掛在脖子上的聖十字扯下，往教堂的大門緩緩走去。

　　撒旦級的惡魔已經失控，Ｃ明白做為一名天使是絕對不能放任對方摧毀人間。但是……

　　「我不會阻止你的……撒邁爾。」

　　Ｃ的眼睛閃爍著血紅的光芒，敞開了背後的羽翼，任由著內心的憤怒以悲傷控制自己，一魔一使的氣場融合，將教堂的大門輕易地炸開，他們的手中緩緩凝聚能量，形成金與黑的長矛。

　　在他們平撫內心的悲痛之前，火焰不會輕易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