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alive:24

  「住手!別吃了!求你了!」博里斯不斷搥打著冷灰色的牆壁,數據畫面仍在他眼前播放著男孩痛苦死亡、虛弱復活的殘酷畫面。他沒想到福斯博士早已知道戴那和他之間的事情,同時,也是造成戴那反常的主因。

  「細胞再生復活即需要熱量來催化,就不得不吃下混入老鼠藥的廚餘。哈哈……那幾周我過得相當愉快呢?」

  福斯博士的語調輕盈,即使透過冰冷的廣播器,博里斯都能聽出對方現在臉上是掛著什麼愉悅的表情。從前當他壓抑不住理智、放縱哨兵本身的獸性,將數名實驗嚮導折磨至死的時候,站在玻璃牆外的福斯博士,總是會那樣笑著。

  博里斯從沒如此恨過自己身為哨兵的能力。即使他闔上雙眼,戴那痛苦死去的聲音仍傳入耳膜,一次又一次,絕望化作最猛烈卻無痛的劇毒,剝奪著他內心人性理智的那一塊柔軟。

  空有蠻力,卻不善思考。

  從實驗室時期開始,內心深處的溫暖,促使他壓抑內心的殘暴。深信著最終他能夠證明,雙手不必沾染上鮮血,也能活得像個人。不再是數據堆疊出來的資料、亦不是毫無感情的殺人武器。

  最終,他失控爆走、甚至連戴那的安全及笑容都保護不了。

  「福斯啊啊啊!」

  博里斯整個壯碩的身軀再次衝撞牢門,堅硬的鋼鐵被強力的衝勁而凹陷,機構內的警報頓時大響,但男人的臉部已佈上鐵灰色的盾鱗及線型傷口,持槍戒備的警衛見狀,不禁懷疑起身上的裝備是否能成功擋下這牢中的生化怪物。

  咻!

  脖子上的頸環發出聲響,沒過多久,失控的男人雙眼上翻,四肢虛軟跌坐在冰冷的牢房內。雖然注射了鎮定劑確保了博里斯短時間內陷入昏迷,但警衛對於接近這頭怪物仍然有些抗拒。

  「別再磨蹭了,那藥劑正常來說能夠維持一小時。」福斯博士再次透過廣播,命令著警衛們:「但T507這些年來似乎進化了不少,趁早把他轉移到這裡來。」

  「是!」

  將實驗體固定在輸送車上後,警衛們再次架好槍枝、以備戰隊形前往目的地。福斯博士透過監視器畫面遠端操控實驗室的大門,就在輸送車一進門的瞬間,被銬牢的巨獸猛然睜開細長的灰藍色眼眸,奮力地掙扎。

  「全員注意!」

  「怪物醒了!」

  警衛們紛紛將槍口對準博里斯,此時廣播卻傳來福斯博士不疾不徐的聲音:「T507別著急嘛?他們可是帶你來這裡和小水母重逢的。」

  「水母?」博里斯將視線從槍口上移開,看著實驗室深處、排列著精密儀器以及兩個實驗台。上頭明顯有個嬌小的生命體,白淨的胸膛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那孩子沒告訴你,他的精神體是燈塔水母?」

  這次不再是冰冷的廣播音,而是透過實驗室內空氣振動傳播的聲音。福斯博士咧開笑容,走到實驗台旁,將躺在上頭的生命體攙扶起身,蜂蜜色的秀髮之下,是面無血色、雙眼緊閉的十歲男孩。

  「戴那!」博里斯想從輸送車上掙脫,好親眼確認男孩的情況。此時福斯博士手掌在男孩的臉頰上緩緩撫摸,甚至將鼻腔湊近柔軟的髮絲之間,聞著男孩身上的氣味。這舉動再次讓男人失去理智,原先銬住四肢的鋼鐵,被劇烈的掙扎扯到變形:「離他遠一點!」

  「別這麼兇嘛?」福斯博士揚起另博里斯作嘔的笑容:「剛才我可是好心把那小腦袋裡的子彈取出來呢?」

  激烈的騷動又或是那個讓男孩安心的聲音,戴那眉頭輕蹙、緩緩從昏迷中清醒:「博里斯……?」

  「戴那!」博里斯咧開笑容,而聽到男人回應的瞬間,戴那也激動的流下淚水:「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真是感人的重逢,是不是?」福斯博士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抬起手,示意警衛將實驗體推到前方,他是真心覺得感動。

  以往那些基因序列不一致而產生的排斥作用,如今全都能依靠燈塔水母的再生能力而恢復──想到這,他怎不感動到痛哭流涕?

  警衛將輸送車的底板卸下,合力將重達兩百多磅的實驗體移至實驗台上。福斯博士從旁邊的工具台上選了一把小刀,緩緩將博里斯的襯衫割破撕開。在手掌滑過略為粗糙的皮膚時,無法克制的揚起微笑。

  數年前計畫被強迫終止,T507的管理權正式移交國家政府,他曾絕望地認為此生再也無法觸碰到他完美的作品。如今握有燈塔水母再生的研究數據及報告,政府暫且將這所機構的使用權交付於他。

  光是在腦內想像接下來會在T507身上進行什麼樣的實驗,福斯博士幾乎開心到要發瘋!

  「Turritopsis nutricula,又稱長生不老的水母……」福斯博士透過儀器螢幕的倒影,看著自己的臉龐。經歷歲月老化的皺褶與斑紋,在吞入消化戴那的血肉後,恢復成三十年前的模樣。「失去了一半的內臟還能夠再生復原,這樣的能力對於一個沒受過訓練的嚮導來說實在稀奇。」

  「或許你和T507結合之後,或多或少也取得了T507的能力吧?」福斯博士把玩著手中的刀,將注意力放到一旁的戴那身上。查覺到對方意圖的博里斯,在開口之前,刀鋒快速的朝戴那柔軟的身軀落下,穿入肚皮、刺破胃袋及腸道。

  「啊啊啊!」

  「住手!求你了!」博里斯眼睜睜看著對方傷害戴那,自己卻只能躺在實驗台上動彈不得。

  戴那痛苦地蜷曲,刀子抽離身體時,鮮紅的血液不斷從傷口噴溢而出。男孩因疼痛而扭曲的臉龐,絕望地癱在實驗台上,看著博里斯慘白的臉哭泣。

  「別這麼激動,」福斯博士將刀刃上的血液抹在博里斯的襯衫上,接著伸出手,將食指及中指探入剛才切開的刀口中,挖著血淋淋的傷口。「裡頭的內臟已經癒合了?真驚人。」

  「啊啊不要!不要!」傷口被手指入侵翻攪的痛苦再次讓男孩崩潰,手臂及腰部被皮帶束縛住,讓他無論怎麼蹬著雙腳掙扎,都無法從這殘酷的拷刑中脫離。「博里斯、博里斯!啊啊啊!」

  為什麼他總是軟弱懇求?

  他想證明,他並不是怪物。他有意識、有生命。沐浴在陽光之下,他就和其他哨兵一樣,與結合的嚮導攜手度日。

  享受著垃圾食物、享受著肌膚之親,享受著平淡安穩的每一天。

  或許那只是他過於天真的幻想。打從一開始,他就是做為一個實驗體而活著。

  T507

  「博里斯!」戴那的聲音讓男人猛然回神,灰藍色的眼眸倒映出台面上的血淋。

  他不想再垂頭乞求。






  下一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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