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牢07-母愛

​  安克夏搭乘的船停靠倫敦港口後,看著自己的行李一件件提下船,總覺得奇怪。船員回報所有記在斐羅亞名下的行李都已經下船,而就在安克夏還沒清點完行李時,船隻已經駛離港口。




  這讓整件事變得更加詭異。安克夏並沒有看見裝有納斯的籠子,除了被遺忘在船上別無其他可能。但船員堅持他的行李都已經下船──除非是染指納斯時對他動了情感。

  在因為納斯被染指,又或是船員的欺瞞而感到憤怒前,安克夏先讓侍從發了通電報,讓那艘船班停下,卻沒收到回應。他站在港口管制處的辦公室,冰冷的視線及言語都讓周遭的人屏息。

  一周後,雖然收到船隻的回報,但卻聲稱船上並沒有「賈納斯」這項行李。

  男人不敢置信這種事情竟然會發生。他幽幽地、像是沒了魂魄的軀殼,緩緩離開辦公室,從西裝內側的口袋翻出菸草抽著。腦海裡一片空白,他只是看著霧茫茫的遠方,那片模糊的水平線。

  那艘船會繞歐洲一圈才會回港,即使過去不一定找的到人,安克夏也得去。他會找到那名奪走不屬於他的東西的船員,讓他為此付出代價。

  在貧民窟隨處可見的男孩,竟然如此動搖他的心,這是安克夏始料未及的。他心中的焦慮、憤怒、悲傷,相互交錯混雜,他甚至不知道該為這種現象總稱為什麼。

  安克夏抽著菸繼續為了查清船上貨物而奔走,直到從侍從那裡收到伊莎要來訪的消息為止。他仔細地梳洗累積一周都沒洗淨的髒污,稍微打扮一下才出去迎接賓客。

  為了吞噬掉伊莎小姐家裡的貿易公司,他不擇手段。

  見到男人與在法國時一樣的體貼,伊莎滿臉通紅,音調也不經意地高了兩度,他們享用了美味的午餐。偶爾,安克夏垂下眼簾,擔心男孩是否在船上無法溫飽,亦或是在入夜的海上受了風寒。但這份擔憂,下一秒又會被男人收進心裡。

  對此一無所知的伊莎,只是被男人英俊挺拔的模樣迷戀。完全沒察覺那對湖水綠的眼眸早已混濁不清,對她嶄露的笑容與體貼,都會是將他們家族推入懸崖的凶器。


  納斯站在走廊上,面前的是腐巧的木門。他鼓起勇氣推開,卻沒料想到破爛的房間內空無一人。他走進房內,散亂一地的是用過的塑膠套子,桌上散著白色粉末以及爬滿蛆蟲的食物,房間內的灰塵讓納斯呼吸難過,他咳了幾聲,走進一旁的衣櫃,將自己關了進去。

  他實在太過疲憊,現在他的需要先好好熟睡補眠。

  納斯睡了很久,不知道是他先清醒,還是衣櫥外傳來的對話聲將他吵醒,他能聽見媽媽跟陌生男人在交談的聲音。他小心翼翼地推開衣櫥,想要讓媽媽知道他回來了。雖然他沒找到任何食物,鐵定又會惹媽媽不開心。

  「……媽媽。」

  媽媽先是睜大雙眼,接著是飛快地往納斯的方向跑來。正當納斯還以為媽媽會搧他一巴掌時,卻被緊緊地抱在懷中。媽媽身上的味道絕不算是好聞,但納斯卻覺得無比安心以及舒適,他沒想到被媽媽擁抱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孩子你到底跑去哪裡了!媽媽擔心死了!」

  納斯抬起頭,看著媽媽擔憂的表情,淚水大顆大顆地流著。他完全沒想到這次出門讓媽媽如此擔心,被媽媽緊緊抱著,讓納斯深深覺得自己是被愛著的。安克夏錯了,媽媽永遠都是愛他的,這世界上並不只有安克夏一個人會疼愛他。

  「媽媽,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走那麼遠了……」

  「有平安回來就好……沒受什麼傷吧?」

  能得知媽媽如此愛著自己,在船上受到的傷害都能讓納斯撐過去。他決定不讓媽媽再為自己擔憂,他揚起笑容,搖著頭說沒有。

  「太好了,這樣能換不少……」

  剛才緊緊擁抱住自己的雙手已經鬆開,媽媽正在和男人對談。接著男人伸出手揪住納斯的衣領,納斯呆愣地看著男人給了媽媽幾張皺巴巴的鈔票,而媽媽正對著那些紙鈔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

  納斯小狗似的被男人粗魯地跩下樓,他的腦海一片混亂,當他意識過來時,他開始拳打腳踢,為的就是從男人手中掙扎逃脫。他不明白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他不明白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當他以為安克夏是真心對他時,男人卻將他留在船上,任由著船員輪暴、羞辱他。當他以為母親仍然是愛他時,自己卻以幾張紙鈔的價格賣給陌生的男人。納斯歇斯底里地哭著,直到男人受不了,重重地搧了巴掌在他臉上,痛得納斯幾乎昏厥。

  他被丟上貨車,裡頭有男有女,年紀似乎都和納斯差不多。馬車行駛了很久,一路上車裡的孩童們都不敢交談,似乎都被男人的暴力恐嚇過,有些眼神恍惚,神經十分緊繃。

  納斯在車上找了個位置,將自己的身軀緊縮,看著木板之間的隙縫,周遭的房屋已從廢墟轉為繁華的建築,納斯的心裡有猜到這是以什麼為目的的馬車──人口販賣──就像是當初自己被載往安克夏的宅邸時那樣。

  終於,馬車停下。男人將車上的孩童一個個跩下車,並將他的頭套上麻布袋,說是看不到路的話就不會冒險逃跑。隨即納斯聽見淒厲的哭聲,隨即就是倒地、拳頭紮實地打在肉體上的聲音。

  孩童們緊緊抓著繩子以便男人帶領,他們走了很久終於停下,接著納斯聽見男人在與買賣商談價。

  「先生您請看,這些的奴隸資質都很不錯,我想那些買家一定能夠滿意。」

  「看起來是不錯,但我最近沒什麼心情去處理那些瑣事。」

  「可是,先生……」

「……右邊數過來第二個,帶上來給我看看。」

  被戴上布袋,納斯實在很難聽清楚對方在說些什麼、和誰交談。但突然被男人拉扯,往前走了好幾步,讓納斯受到不小的驚嚇。他忍住想要放聲尖叫大哭著衝動,因為他不想聽見拳頭重重落在自己身上的聲音,畢竟剛才被男人打過之後,臉還熱辣辣地腫著。此時,納斯能感受到對方正緩緩地將他頭上的布袋漸漸取下。而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人……

  金黃色的頭髮以及湖水綠的眼眸,穿著氣勢凌人,樣貌俊挺的男人冷冷地看著他,彷彿根本不熟識他一樣。納斯只感受到難堪,恨不得再躲回布袋內,這樣就不必再感受與男人對視的痛苦。

  安克夏可是將他丟棄在船上,讓他被數十名船員輪暴的罪魁禍首。納斯的眼角流下淚水,他緊咬下唇,無聲地哭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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