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牢16-離別

  窗外雷雨交加,突如其來的暴雨襲來倫敦。安克夏幽幽地站在窗邊喝著烈酒,只是看著樹或是草,像是臨死掙扎在暴風中緊緊抓住地面。堅強又脆弱,讓他想起納斯。

  愛情總是無聲無息地在人們的心中扎根。養育納斯的十年裡度過的甜美時光,讓安克夏鬆下了警戒,天真的認為那對清澈明亮的黑色雙瞳之中,倒映出來的身影永遠只有他自己。

  而當他察覺時,裏頭的只是一位長相樸素,一個地位下賤的女奴隸。

  兩人的戀愛是如此純粹,連眼神的交會都讓他們害羞到雙臉通紅。安克夏猜他們一定連牽手都還沒有過。折磨他們的情境歷歷在目,其實他並不想傷害納斯,真的不想。只是納斯狠狠地背叛了他,他被憤怒、悲傷以及愧疚占滿,內心漸漸凍結。


  納斯的體力仍然十分虛弱。清醒後,安克夏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像是要彌補過錯那樣。但納斯不會再對男人臉紅,甚至心生感激──納斯的內心只有滿滿的恐懼及厭惡。

  即使他在抵抗中不慎將餐盤打翻,安克夏也沒責怪他,反而先擔心納斯有沒有被餐點燙到。

  「我吃不下……」納斯偏過頭,現在的他根本不想吃安克夏做的料理。安克夏也拿對方沒辦法,好幾次只能默默地收起餐具,將餐車推離臥房。

  幾天過去,原本纖細的納斯變得更加消瘦,但他仍然沒有吃男人煮的食物。

  這天安克夏穿著很正式的西裝,和納斯吻別後便帶著秘書出門。納斯知道,月底時,安克夏都會帶他前往法國的分公司開會,一去就是三天。他躺在床上休息這麼多天,就是等待今天的到來。

  他穿上米白上衣以及棕色下褲──這是安克夏給他的衣服之中最樸素的──悄悄地溜往廚房的儲物倉。儲物倉為了進貨方便,有一扇門可以直接通往宅邸外頭。廚房裡的傭人們趁著主子不在宅邸的其間,正埋頭洗刷廚房環境。

  納斯低著頭快步地走到儲物倉旁,並用備用鑰匙躲進房裡。微弱的光線透過木門的隙縫照映,眼睛花了點時間適應,就能看到另外一側的木門。

  「剛才是什麼人進去儲物室?」

  「主子不在宅裡,用現有的東西作飯就好,應該不用再拿食材。」

  「這麼一說剛才好像有瞄到什麼人進去?」

  納斯的心臟跳得激烈,他甚至都聽得道自己心跳的聲響。他趕緊跑到那扇木門前,試著將門推開。他摸著門邊尋找任何可能把門拴住的鎖,此時進來的門開始被外頭的傭人推動,發覺鎖上便又開始急著找鑰匙來開門。

  「開了。」

  傭人們將儲物室的門打開,只有看到放滿食物的貨架。摸摸鼻子笑稱是自己看錯,便又將門給鎖上。


  納斯幾乎是用盡全力在街上逃跑。他不敢置信他真的逃出來了!街道已經不是他熟悉的樣子,攤販也變了。納斯第一個想法是回去看看母親是否還活著,腳步不知不覺就往東區的方向跑去。

  以前小時候總覺得道路又長又遠,沒想到在納斯有跑有走的情況下,還沒正午他就察覺到周遭的建築物已經不如市中心那麼華美,反而有幾戶是幾乎沒住人的,荒廢許久。

  看來再走一小段路就能到達貧民窟。

  東區也變了,路上沒有賣身女郎,但無家可歸的人倒還是一樣,隨便就睡在地上。此時納斯注意到有條巷口傳來熱鬧的聲音,很快地就有個外貌痞痞的男人往他的方向跑來,一接近就是搭上納斯的肩膀,笑著說:

  「嘿,小哥來街上逛?」

  「……」那男人身上有很濃的廉價香水味,冲得納斯頭暈。他不禁皺起鼻子,不太想裡會。但這男人不放棄,以半軟半強硬的態度,將納斯拉進那條小巷口。

  一走到巷子裡,讓納斯著實地愣住。這條巷子裡至少有五間性交易場所,門口至少占了兩位高壯的保鑣,等待的嫖客有說有笑,其中一家生意十分得好,在門外等待的人至少也有二十名。

  在接近中午就這人數,夜晚後的人數會有多少?納斯不敢想像。

  而拉住納斯的痞子,剛好就是那間店的跑腿,他說可以讓納斯先進去看看有沒有合胃口的,喜歡再跟著排隊。一進店裡就聽見一陣淒厲的慘叫,納斯手心發汗,不好的預感反胃似的衝上。

  「小哥,先來介紹……這是我們店的新貨,剛來一個月半,就成為店裡的紅牌。」

  正在使用的客人正好往商品體內用力一撞,接著離開商品。商品的雙眼被蒙上黑色布條,軀體強制被固定在椅子上,曲起的雙腿大大敞開,私密處被塞入特製的藤柱,肛門大大地敞開。

  納斯知道,在布條底下是兩個黑色的空洞,燦爛的笑容已經不復存在,剩的只有在接受侵犯時,強制達到一次又一次的高潮。滿腹的愧疚,加上回憶起安克夏的折磨,納斯狼狽地吐了。酸臭的噁心味道讓其他客人皺起眉頭,店家的保鑣馬上向前,狠狠地將納斯撂倒在地。

  「你幹什麼!妨礙我們做生意嗎?」

  「乳臭未乾的小鬼就不要來這種地方混!快滾!」

  納斯帶著瘀傷狼狽地逃離東區,剛才的畫面卻怎麼樣都無法從腦海中抹去。他不斷抹去溢出眼眶的淚水,雙腳不停地奔走著,直到狠狠地摔了一跤,他才在空洞中醒來。

  手和膝蓋擦破了皮,這一跌,雙腳的痠疼感一口氣襲來。納斯看著腳下雅致的鞋子已和鞋底分了家,這雙鞋子是安克夏帶他去鞋店訂做的生日禮物。雖然安克夏從沒提起,但他明白,安克夏給他的東西都十分名貴,根本不像是奴隸會有的東西。

  ……不,夏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

  安克夏是如何將手臂放進他的屁股,並將他推入恐懼及絕望的痛苦?納斯記憶猶新。他將鞋子丟棄在街上,赤裸著雙腳繼續走往渡船碼頭的方向。



  開往國外的航班凌晨出航,納斯算好了身上的零錢,買了船票便跟著其他客人準備排隊上船。水手們的吆喝聲吸引了人兒的注意力,他往另一個入口看去,是幾名水手正拖著行李,準備將行李送入行李艙。

  行李中,多半是木箱。十年來大不列顛廢除了奴隸制度,所以那些將奴隸塞進鐵籠的荒唐畫面,成了一件荒唐的歷史。納斯也不再擔心上船後會被水手們如何糟蹋。

  「請問是到比利時?」

  「阿、是的。」納斯回過神來,回答著驗票員的話。「探望祖母……」

  「好的,祝你旅途愉快。」

  納斯緊握著船票,緊張到幾乎都聽得道心跳的聲音。這艘船一開航,他就會離開倫敦,遠離從小生長的地方、遠離安克夏的魔爪。他不禁加快腳步,只想盡快走入船艙。

  「先生!」這時身後突然有人急促的叫住他,納斯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他桑白著臉回過頭。「……您的東西。」

  納斯看見對方手上拿著的是自己的錢包,大概是剛才太過緊張,沒塞好才從口袋中掉了出來。納斯點點頭表示謝意,確實的將錢包塞入口袋後,便走進船艙。在一陣氣鳴後,船緩緩開航,看到漸漸遠去的倫敦碼頭,納斯心中的大石才算完整的放下。


  開完會議後,安克夏便直接回國。以往都是帶著納斯,考量到人兒的體力,安克夏總是不會把行程安排的太過匆促。他會訂兩到三日的飯店,讓納斯工作後能夠好好的休息。

  他將車窗放下一些,從菸盒裡咬了一根菸點起來抽。盒子裡剩一半不到,其實安克夏沒有菸癮,只是嘴巴寂寞,偶而利用一些尼古丁或是酒精來麻痺自己。入夜後的法國讓人迷醉,此時恰好經過一間小有名氣的咖啡廳。讓安克夏想起,自己曾經帶納斯來這裡享用下午茶。

  納斯就愛吃甜食,但考量到健康安克夏會限制他進食。而這間的法式吐司是安克夏唯一讓納斯吃三片的甜點,鬆軟的口感以及在嘴裡散開的甜味,交織成細膩又豐富的味道。納斯當時吃到沒了形象,臉頰鼓鼓的,真的很像倉鼠。

  ……回去做點法式吐司吧。

  安克夏將抽了一口的菸熄掉,放入菸盒收進口袋。


  這愉悅的心情並沒有維持很久。當他回到家,看見傭人們各個臉色發青,不敢報告納斯的去處時,他第一次體會到絕望到心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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