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heos 13-地獄

　　房間內的空氣瞬間凝結，馬歇爾痛苦地喘著氣息，他累到幾乎無法再說任何話，心底開始慶幸有在最後將驅魔的咒語唱誦完畢。大總主教的死為契機，讓他回想起被遺忘的片段。

　　五年前他死過一次。

　　當時，他奪走身為男人的艾利諾所產下的嬰孩，認為那孩子就是聖主之子，卻在雷雨交加的森林中裡遇見了紅眼的黑影。恐懼讓他的身體無法動彈，對於朝他伸來的大手沒有任何辦法，馬歇爾睜大了雙眼，在心臟被捏碎的前一刻，他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身為將生命奉獻給聖主的他來說，怎可能不認得眼前的魔鬼？背叛聖主而墮入地獄，曾是最強大的大天使──撒邁爾──竟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在黑影懷抱中的嬰兒，張開了圓潤的雙眼，一瞬間馬歇爾便明白。這孩子如艾利諾所說，並不是聖主之子，而是他與魔鬼誕下的孩子！

　　而現在所發生的事情，簡直就像是證實馬歇爾猜測，幾乎是在他嘶吼出魔鬼名號的瞬間，艾利諾雙眼上吊，嘴裡吐出大量鴉黑的氣息，瞬間瀰漫整個房間。馬歇爾直發冷汗，接觸到氣息的瞬間，便讓人明白死亡的冰冷及絕望。

　　即便自己是頗有實力的神父，面對如此強大的魔鬼，自己也毫無抵抗之力。他縮在地上抽抖哭泣，卻無法阻止黑影在被他驅逐之時，將他的靈魂帶走。

　　黑影纏著馬歇爾脆弱的靈體，像是猛獸般亮出爪牙撕碎，最後與馬歇爾像是淡化在空氣之中的煙霧，緩緩離去。

　　艾利諾回過神，發覺身體變得沉重，他知道，馬歇爾神父將他的Ｓ奪走。唱誦完驅魔的經文，便會強制將魔鬼送往地獄。被送回的魔鬼下場如何，艾利諾無從得知，現在的他或許只能依靠──

　　「Ｃ！」

　　「怎麼了？」

　　在艾利諾的呼喚下，張著白色羽翼的天使瞬間出現在人兒眼前。他輕輕地跪在人兒面前，像頭等待主人發號施令的野獸。

　　「馬歇爾神父……他把Ｓ──撒邁爾帶走了！」

　　Ｃ挑了眉，沒想到馬歇爾竟然能接撒邁爾如此強大的魔鬼遣返地獄，透過聖主之力遣返的魔鬼，若是沒經過召喚是無法隨意離開地獄。但一般來說，是不可能召喚出像是撒邁爾那種等級的魔鬼。

　　畢竟他也算是撒旦之一。

　　「被帶走，那便這樣吧。」Ｃ抬起頭，血紅的眼睛直直盯著艾利諾。

　　「什麼？」艾利諾不敢置信Ｃ剛才說的話。

　　「他身為來自地獄的惡魔，象徵死亡。即使不是出自於他的本意，僅僅因為他的存在，接近他的人都會遭到不幸。」

　　只是存在於世便會散播死亡，被詛咒似的，這命運只帶來無限的孤寂，無法被愛又無法愛人。艾利諾的眼眶流出淚水，他比誰都明白最愛的親人離世帶來的寂寞以及悲傷。那生來便是這樣命運的Ｓ，又體會過多少次這般折磨？

　　他握緊雙拳，數年前的自己，一定無法相信他竟敢會這麼做……

　　「Ｃ，帶我去地獄……把Ｓ找回來。」


　　ＯＯＯ


　　艾利諾的肉體是依照與Ｓ及Ｃ訂下的契約而維持生理機能，失去Ｓ後身體變得沉重，容易疲憊。拖著這副身軀去地獄，很有可能崩壞瓦解。聽見人兒如此命令自己，Ｃ打從心底想要拒絕。但當初他們就與艾利諾約定好，無論如何都會保護對方──那麼自己就必須讓艾利諾安然無事地從地獄裡將Ｓ帶回。

　　當初訂下的約定竟成為自己的絆腳石，這是Ｃ完全沒有預想到的。他的任務就是抹殺所有違抗聖主的事物，其中也包含昔日的戰友Ｓ。

　　若不是數年前在雪地中的相遇，Ｓ無疑老早就死在他的手裡。

　　Ｃ伸出雙手，將艾利諾抱入懷中。淡金色的長髮十分柔軟，身體也軟綿綿的，並帶著一股好聞的香氣。他親吸人兒的唇瓣，舌頭侵入嬌小的口中，貪婪地吸損著對方口中的唾液。

　　身為仰望神者，如今卻對人類癡迷，他不禁回憶起當初在雪地時，Ｓ那狂妄的笑容。從那刻起，兩人的命運便徹底改變。因為艾利諾，讓他們內心產生根本不該有的情感，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違抗神祉。

　　深吻持續很久，當兩人分開後，Ｃ仍看見艾利諾眼中的執著。事情發展成這般狀況，那他能做的也只有盡全力保護人兒安然無事地從地獄中歸來。

　　Ｃ緩緩起身，在狹小的房間內展開翅膀，鋼硬的羽翼將木造的家具破壞，接著連同艾利諾一同包覆在懷中。即使在Ｃ的保護之下，艾利諾也能感受到周遭空氣的變化──他們正在空中飛行。

　　很快地，艾利諾能感受到男人減緩飛行的速度，接著Ｃ平淡地說：「我們到了。」

　　隨著翅膀收回，艾利諾離開男人的懷抱，原以為地獄是充滿烈火及灰暗的地方，映入眼簾的卻是綠意盎然的草地及鮮花。清淡的花香隨著微風撲鼻而來，艾利諾蹲下身，輕輕摸著絲滑的花瓣，像是確認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實。

　　「這裡……好美。」

　　「是阿。」

　　見到Ｃ的表情依舊冷淡，幾乎是全身都在抗拒四周的一切。艾利諾牽起Ｃ的手，抬起頭望著男人，說：「我們快點找到Ｓ，就可以盡早離開這裡了。」

　　「嗯……說的也是。」Ｃ苦笑，比起他，失去Ｓ的艾利諾應該才是最難受的。也如艾利諾所說，既然待在這一分一秒都感到痛苦，就只能盡快完成任務，就能早一刻離開這鬼地方。

　　離開了草原，他們來到清澈的河川旁，Ｃ說Ｓ就位於上游的位置，並指著遠方的一座高山。雖然飛行是最快抵達的方法，但是卻太過顯眼，為了不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煩，Ｃ只能用雙腳行走。

　　周遭的景色漸漸產生變化，四周的色彩像是翻倒的顏料罐般的繽紛，在空中飛翔的鳥兒也是艾利諾從沒見過的物種。走累了便在Ｃ的懷中歇息，而Ｃ仍沒停止前進的步伐。

　　餓了便在森林中尋找可以食用的樹果，渴了便飲用清澈的河水，在這期間Ｃ幾乎不眠不休地前進，直到抵達山頂，原先周邊鮮豔的色彩像是被雨水沖淡退去，剩的只有灰白以及黑。

　　空氣也變得冰冷，周遭的植物枯寂，很難想像山頂之下的景色充滿色彩及光芒。艾利諾覺得哀傷想哭，若是以前，他一定會因此感到害怕。但他現在知道，這是因為Ｓ的關係，生來就為周遭帶來死亡……連同如此美好的生態也是。

　　「沒記錯的話，他就在前面不遠處的地方。」

　　艾利諾不等Ｃ的帶領，率先跑了出去。經過幾棵枯樹，踩過幾漥泥沼，他終於看見水流的來源，也是Ｓ所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