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礁岩上的人魚

保底兩萬五千字委託
#人魚paro  #人外  #人X人魚  #人魚X人魚
#時代背景為架空十七世紀

先感謝乾爹再次讓我放飛😳💦
第一次接到人魚設定我好ㄐ動😭
希望我有努力表達出乾爹人魚設定的可愛之處🥺



🌊



  厚實沉重石磚堆砌成牆的建築內,僅依靠狹小且鑲有鐵桿的窗戶透入些許陽光。室內混著陳腐不知變通的氣息,壓得童苡宬胸腔陣陣作痛。法庭中擁有最終判決的大法官坐在高位上,佈滿魚尾紋與老斑的倦容,細細閱讀關於他應該負起的責任與罪狀。

  「這已經是你第三次拿刀切開某人的身體?」大法官又問了一次:「而且是在對方清醒的狀態下?」

  面對申訴內容,在童苡宬點頭承認的同時,引起堂內一片嘩然。但被警方帶入殿堂內後保持緘默的他,終於開口:「不將皮下的膿血擠出,患者是要被截肢的。」

  「他果然是撒旦派來的魔鬼!」

  身後爆出的騷動使童苡宬不悅蹙緊眉頭,低聲反駁:「淋聖水或聖油可不會讓膿血消失……!」

  眼看法庭的喧嘩漸大、秩序失守,大法官再次叩打手中的木槌,響亮的槌聲與高音迴繞整個法庭,所有失序的參庭者立即閉嘴沉默:「肅靜──!童苡宬你是在藐視我們的主嗎?」

  「報告庭上,我不是這個意思。」童苡宬努力壓抑心中的煩躁,卻難掩棕色的眼眸中閃爍出無法撼動的堅毅之心。

  面對鎮民眼中的恐懼,大法官念在童苡宬過去曾為人民的健康付出與貢獻,最終再次敲打法槌,作出平定民心的公正判決。

  宣布懲處後,比起氣憤,童苡宬內心更多是對民眾的無知感到不奈。離開深灰的法院殿堂,重回日照之下,原先的晴朗天空,此時如心情蒙上淺灰色的雲曇。在門外久守的棕髮女孩,與男人對上眼後,便立即牽起身旁腳踝裹著層層麻布的老婦人湊上。

  「哥哥!」童苡寧臉上堆滿擔憂。從小看著童苡宬背影長大的她,天資聰穎、對醫療領域又特別熱忱的哥哥,一直是她崇景的模樣。

  而童苡宬只是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軟髮:「久等了。」

  「法官怎麼說?」童苡寧看出哥哥有意掩飾,內心浮現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一旁哽咽的婦人終於忍不住情緒,哇地一聲撲在童苡宬的腳邊,不斷磕頭致歉:「如果不是我跟丈夫說是您幫我醫治這雙沒用的腳,童醫師也不會受到這種枉屈!」

  「蘇倫太太別這樣說。」童苡宬趕緊蹲下扶穩年邁的婦人,沉默了會,將原本想說的話吞回肚裡:「……苡寧,妳先扶蘇倫太太回去。」

  察覺不對,童苡寧立刻抓住哥哥的衣袖不肯放手:「我不要!哥哥,法官到底下了什麼判決?我回去還見得到你嗎?」

  「放心,沒事的。」童苡宬雖口上這麼說,卻移開視線並將妹妹的手拍開。

  深灰烏雲逐漸盤旋,早已不見天空一絲澈藍,不時能聽見令人心顫的雷聲作響,即將落地的陣雨使街道悄無人煙。與妹妹分離後,童苡宬加快步伐,前往數年前自己決心要成為醫生時設立的診所,準備做最後的訣別。

  木門突然被外力推開,鑲在門板上的鈴鐺發出清脆聲響。回過頭,卻是童苡宬再熟悉不過的惹眼頭髮。

  「……我該說,你果然在這?」對方的臉上也是堆滿與妹妹相同的擔憂,但敏銳的森律希,確實是感受到童苡宬見到他後嘆出的氣息中,參雜慶幸不是童苡寧進門的意味:「我看過判決,真不敢相信他們真的這麼做了。」

  「遲早的事。」童苡宬掀開將診所與手術房區隔開的灰白布簾,藏匿在後方空間的手術台與各式標本瓶罐便展露在他們倆面前。這些東西,對於平日只會種植麥田、牧羊砍柴的鎮民來說,確實是太過獵奇。

  「我從來不覺得奇怪。」森律希擠出笑容,隨著童苡宬的步伐走入手術室。

  「有你這句話,就足以證明這些東西夠奇怪了。」對於來自異國的森律希,不僅腦袋的想法天馬行空,連頭髮都是像魔法弄出來的亮粉紅。

  「所以……你是回來收拾東西的?」

  對於森律希的疑問,童苡宬搖頭。本想著這些東西就放著讓家人變賣換錢,好度過前期貧困的處境。但現在對方開口提起,又使他的內心產生一絲動搖。

  森律希見狀再也忍受不住,跑去前台翻出男人慣用的黑色醫療包,並塞到童苡宬的身上:「真是夠了,我認識那個行事果敢決斷的男人,是不是還留在法院裡跟俗夫對罵啊?」

  熟悉的皮革觸感壓上手掌,童苡宬想起過去自己是提著這個包包幫助多少病患。那些常被人們忽略的皮肉外傷,在他的治療下完好康復。不再只是純粹依靠信仰自我療癒,又或是意外將傷口感染使情況更為嚴重。

  童苡宬將醫療包握得緊實,抬眼看著森律希:「苡寧就拜託你了。」

  經大法官的判決,童苡宬需於傍晚乘上由羅蘭森鎮出發前往賽蓮村的馬車,並且永不得返回居住。在童苡寧回家後,卻看見以淚洗面的雙親、以及桌上遺留下,來自哥哥親筆寫下的書信,便明白心中的英雄已經悄悄離他們而去。

  在夜空仍閃爍著星光與明月的同時,太陽在世界另一角徐徐上升,為天空帶來一抹靛藍漸層。連夜馬不停蹄的旅程後,承載著童苡宬的馬車在一處海港停下,並將他的行李隨意丟在地上,頭也不回地掉頭離去。

  接應的水手在童苡宬清理外套上扎著的乾草時,率先伸手幫他時起落在地上的醫療包,在對方察覺並簡單道謝的同時,從頭到腳用力地打量著他。接著挑起眉,鼻孔忿忿地噴了幾股氣:「聽說是拿刀把活人割開的瘋子,我看你倒也挺人模人樣的?」

  「我是醫生,切開病患是為了治療傷口。」童苡宬無奈地為自己辯解。不提直接割劃傷口對病患造成多大的痛苦,後續傷口也必須謹慎處理,弄不好造成細菌感染,反而會有更致命的傷害。

  但對方聽見後只是聳了聳肩,抬手朝著港口邊的漁船吆喝,準備領著被放流的罪人前往海外國度。

  被安置的房間雖然狹窄,仍有勉強能伸直雙腳的休息地。童苡宬放完行李走上甲板,水手們拉起錨準備啟航的吆喝混著海潮聲傳入耳裡,他瞇起眼,朝遼闊無際的水平線望去,恰好迎來遠處升起的一片金黃──願未來能與這光輝一般燦爛。



  海上天氣變化莫測,即便事前察覺到風向與雲流動向,暴雨來襲之時仍讓一部份的水手們亂了手腳。童苡宬忍受幾乎天旋地轉的晃動,在船隻終於平順航行時奪板而出,跑到船緣就是往海水裡一震猛吐。

  暈眩感尚未消退的朦朧之中,是與剛才漆黑暴風不同的燦亮。掌舵的船長與水手們度過旅途中最險峻的部分,終於抵達大不列顛帝國最邊境的村莊──賽蓮村。

  地理位置偏遠的賽蓮村,若是從原先居住的小鎮使用馬車,怕是要走上數周才能抵達。航海雖然冒險,但相對來說卻是最快的選擇。此時童苡宬注意到甲板上波濺的海水中,似乎混雜著一絲血紅。循著源頭望去,一名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似乎在暴風雨的晃動之中,被鐵勾劃破了手掌、皮肉大綻。

  在水手哀號之餘,另一名船員點燃火炬徐步接近。騷動讓童苡宬不得不強忍不適,湊上前釐清。

  「這只是小傷,我發誓,放著不管就行了!」

  水手看見火把的瞬間,臉色變得紙一般桑白。船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這種傷勢,只會讓血大量流失、接著傷口感染至整條手臂壞死。所以在情況變成如此糟糕之前,將傷口用火高溫燒熟才是最好的方法。

  旁觀的水手丟了一塊抹布到男人胸前,要對方咬著以避免誤傷舌頭時,他的表情凝重得像是已經接受了這份處決。就在這時,童苡宬將一旁的麻布袋砸向執行者的臉龐,眾人視線瞬間聚焦在這名被判處流放的男人身上。

  「在這之前你們怎麼處理傷勢我管不著,但我是醫生,只要我在船上就不會讓你們這麼做。」童苡宬拎著醫療包走到那名壯漢面前,逕自翻找著工具,開始處理對方的傷勢。

  看著男人從醫療包中取出幾罐玻璃瓶與針線,做出判斷的水手嗤之以鼻:「靠這幾項裁縫的玩意?他的傷勢除了火燒,也只有賽蓮礁岩的人魚才能夠治好!」

  這類的嘲諷,童苡宬鑽研醫術的這些年早就聽了不少。他沒多理會,抬頭撇了一句要患者把布條咬入嘴裡,接著扭開玻璃瓶並直接將裡頭的透明液體傾倒在患部上。

  液體接觸傷口時滋滋發起白泡,體格勇猛飆悍的男人瞬間痛得脖子粗紅,牙關打緊,使布條淹沒大半的嚎叫。對此童苡宬不慌不忙,手捏著細針將線直接帶入他的皮下,眾人看著綻開的皮肉像棉布般密合,最後纏上繃帶,結束診療。

  「下次靠岸就來找我。把線拆掉後,傷口也痊癒得差不多了。」童苡宬收拾完工具,便提起醫療包走到另一側的船邊,在船員的引導之下正式踏入賽蓮村莊。

  賽蓮村在漁業發展推進之下,建築與民情仍有一定的文明水準。至少在港口接應的村民穿著,與童苡宬是相差不到哪去。沿著石磚街道走往村中心,小歇酒館至麵包工坊也是應有盡有。直到喧擾的街道逐漸清冷,嚮導才在某間廢棄的木屋前停下。

  「這就是你的屋子,裡頭的東西都可以隨意使用。我叫杰。有什麼事情,就到酒吧找我。」那人將鑰匙交給童苡宬,做完應盡的責任後便轉身離開。

  因旅途疲勞稍稍緩和與家人不告而別的愧疚與寂寞感,當童苡宬望向空蕩的屋內時,心中有股酸楚緩緩浮上。他放下醫療包,利用遺留在屋內的破布進行環境打掃。

  木屋表面斑駁老舊,前屋主似乎是熱衷於木工製作,裡頭的家具多樣且作工相當紮實穩固。除了基本的桌椅、木櫃之外,甚至還做了木製浴缸。

  清潔整頓完畢,童苡宬十分滿意地挪出採光良好的房間作為書房。從昨晚開始就沒有進食,忙碌過後肚子也咕嚕作響,想起剛才路途經過不少商店,於是決定出門認識周遭環境,順便找些可以果腹的食物來吃。

  純樸村民見到眼生的斯文男人,不經意將目光停留在童苡宬身上。這也讓他這趟外出得到不少食物,甚至很快地就融入這個村莊的氛圍之中。但依靠收取食物並不是長久之計,回去之前找了杰一趟,買了幾把馬尾做為自製釣竿的準備。

  入睡之前,童苡宬抽了張皮紙開始書寫信息,好讓家人與妹妹放心。雖然表面上受到放流的懲處,但實際上賽蓮村民風與羅蘭森相差不遠,亦是一個單純且溫暖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對環境還未能適應,天色未亮,童苡宬便從妹妹哭泣的惡夢中驚醒。以為平撫的心情再次躁動,他揉著太陽穴試著使自己舒服一些,下床梳洗,準備出門釣魚。

  童苡宬其實沒什麼釣魚經驗,但多虧有個開朗活潑的妹妹,總帶著扯壞的魚竿,嚷著要心細手巧的哥哥幫她修理。沿著海港找尋適合的釣魚定點,攀過幾塊石岩,正唸著走了好一段路怎麼都沒找到適合海釣的平台時,抬頭一望,遠處便有一座自然形成的海蝕洞。

  洞窟陰涼,作為休息處再適合不過。童苡宬將隨身物品放置妥當,便拎著水桶與釣竿到遠處的石岸釣魚。只是,釣魚方法也只是以前聽童苡寧口頭分享過,具體該如何操作還是一知半解。坐在岸邊晌久也不見魚上鉤,正午烈日也曬得他眩目,便收起釣線,折回洞窟吃點乾麵包與乳酪果腹。

  回到休息地時,童苡宬被眼前東西凌亂的景象震驚住。不說他攜帶的提袋被翻開,裡頭的用品也散落一地,所幸卡在石頭的縫隙裡,才沒順著水流漂入大海裡。

  物品沒遺失,錢財更沒有遺漏半枚,童苡宬不太明白行竊的人目的為何。直到肚子咕嚕作響,才意識到──他的午餐不見了。

  一靜下來,迴繞於耳的,只有微涼的海風與深處黑暗的窸窣聲響。童苡宬猜到對方可能是來不及逃脫只能往深處移動,以防萬一謹慎前進。洞窟內的水窪漸深,能夠落足的地方漸少,即便將褲管捲至膝蓋,依然被水流徹底濕透。

  沿路撿拾掉落在石頭隙縫的乳酪塊與麵包殘屑,直到窸窣聲響漸大,當童苡宬看清對方的真面目時,驚訝到甚至忘記呼吸。

  正大口大口吃著麵包的裸身男子,腹股溝以下的部位,竟是緊密排列魚鱗的巨大尾巴!

  對方發現人類的視線後也受到不小驚嚇,立刻滑入水中試著躲藏。但水並沒有深到能夠藏匿的地步,即使下淺,童苡宬仍將男子臉上的驚恐容貌看得一清二楚。

  這時,童苡宬留意到空氣中瀰漫一股腥臭的鐵銹味,加上這洞窟其實並不算適合生物居住的場所,他推斷,這條魚可能是受到一些傷害,並在這裡暫時躲藏。從口袋裡翻出剛才撿拾的麵包,果然在手上晃了幾下,水面下驚慌的表情也隨之安定,緩緩浮出水面,雙眼直盯著食物,嘴巴也不自覺地張開。

  童苡宬小心翼翼地後退,試著將男子引誘到外圍。隨著移動光源遞增,使他看清男子真實的樣貌。

  被海水浸溼的墨藍色頭髮緊貼臉頰兩側,使男子的皮膚更顯白皙。在陽光的照耀下,亦能看出與頭髮同色的尾鰭,接近末端的部分有著淺紫色的優美漸層。第一次看見如此美麗的生物,讓童苡宬幾乎忘記維持內心的警戒。就在人魚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時,才驚慌地想拉開與對方的距離。

  「嚶……!」人魚張開小尖牙的嘴,一口將男人手上的麵包咬入口中。看見對方拼命咀嚼麵包的模樣,童苡宬才想起他忘了把手裡的麵包餵食給對方。

  「你真的很餓……」童苡宬的肚子也餓得咕嚕作響,他卻打算將所有的食物都塞給對方。

  在對方吃著乳酪塊時,童苡宬終於找到血腥味的來源──人魚的背部有兩處創傷。不幸中的大幸是,受傷的部位恰好與人類相近的腰幹,依照皮膚的撕口判斷,極有可能是被魚鉤或是利刃攻擊導致創傷。他從隨身包內取出簡易的手術袋,開始著手將卡在肉裡頭的碎石取出。

  只是當夾子深入傷口,刺痛也令人魚瞬間尖叫,聲音是童苡宬從未聽過的銳利,他立刻開口訓斥:「別亂動!」

  或許是因為模樣溫儒斯文的男人,突然蹙眉低聲斥喝,反差讓人魚頓時停止扭動掙扎,乖順地放軟軀體,依偎在童苡宬的懷抱裡。

  我是要你別動,不是要你躺在我身上。童苡宬雖然想這麼說,但語言既不相通,對方的重量其實也沒那麼重,也就抿抿唇把話吞回去,繼續處理人魚背上的傷口。

  人魚肌膚表皮上覆著一層散發淡淡甜味的黏液,讓童苡宬沾了滿身香味,最後將傷口縫上,輕拍了拍男子的後背,對方才緩緩滑入水裡,試著彎身查看剛才男人在自己身上摩娑什麼。上半身纖細的體格,在扭轉拉張出如水流般優美的曲線,再次讓男人看得出神。

  「嚶!」人魚發現疼痛的傷口,因男人幫助下得到舒緩。開心地咧開小尖牙,尾巴不斷拍打水面激起淺白的浪花。

  雖然彼此語言並不相通,但眼前這條人魚的情緒表達倒是淺顯易懂。童苡宬的嘴角揚起許久未有過的笑容,眼角餘光瞄到自己提來的水桶與釣竿,這時更加深刻的意識到,無論世人再如何不認同他的行為,他依舊想繼續幫助需要他依治的病患。

  他伸手揉亂人魚的頭髮:「謝謝你。」

  第一次被這樣對待,人魚又驚又怕地縮了縮肩膀,潛入水底下的臉龐卻浮出淺淺紅暈。想著到了差不多該回去的時間,童苡宬起身收拾用具與水桶,這時卻有個力道扯著腳踝,使他無法跨步離去。回頭查看,只看見人魚眼神中流露一絲恐懼,似乎不希望他離開。

  這裡水漥雖不淺,但也不算是適合人魚活動的深度。加上剛才的傷口,童苡宬推斷人魚應該是受到人類攻擊,不得已才逃到這裡。他蹲下身,將雙手伸入冰涼的海水中,人魚像是明白了什麼,擺動尾鰭浮出水面,在男人摟住他黏滑的腰身時,環抱住寬大背筋。

  「離開水能呼吸嗎?」

  童苡宬看著懷中的人魚表情全皺在一塊,似乎正聚精會神某件事情。接著,對方白皙的脖頸裂開類似魚鰓的形狀,胸腔一張,用力地將體內的海水從裂開的鰓與鼻腔噴出體外:「──哼!」

  混著黏液的海水,隨著人魚哼聲大量噴濺,童苡宬在涼風下微乾的衣服再次濕淋。但看見人魚似乎可以順利用鼻腔呼吸,心裡也鬆了口氣。

  不提人魚一身冷艷的鱗片在光天化日下是多麼惹眼,本身傳奇般的存在也足夠引起不小的騷動。童苡宬刻意等到夕暮下沉、天空壟上靛紫色彩後,抱著滑溜的人魚,繞著村莊外圍折回住所。

  所幸自己住的地方離村中心有段距離,點燃爐灶為室內添些光源。童苡宬試探性地讓人魚適應井水,確定沒有排斥反應後便暫時將他安置在浴缸裡。

  關於人魚的傳說,童苡宬在過去遭受他人嘲諷時有所耳聞。鱗片磨粉能夠回復病痛、食其肉更能得到永生的肉體。在過去,他總是對這類說法嗤之以鼻,畢竟生命必有一死,更何況,人魚根本不存在。

  但現在,人魚卻真實地出現在眼前。面貌亦不如人們口中陳述中的可怕、邪惡,實際上更貼近人……不,那副容貌、優美體態,簡直像是神話中的女神一般好看。

  坐在浴缸旁欣賞只有身軀中段勉強泡入水裡的人魚,對方將臉龐緩緩貼上他倚放在缸緣的手背時,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輕輕低喃:「以後你的名字就是『緒』,而我的名字是『童苡宬』……懂嗎?」

  明明像是擅自主張的話語,人魚卻彎起雙眼,像極人類開心的模樣,發出高亢的嗚嚶聲響:「咿嗯!」

  歪斜的發音依稀能聽懂人魚試著模仿「苡宬」的音調,他再次揉了揉對方的頭髮,準備回房就寢:「早點休息吧,晚安。」

  「咿嗯、咿……!」緒似乎不太能理解男人的離開,卻只能縮在浴缸裡盯著逐漸遠去的背影。最後屋內光火消熄,才不甘願地浸入水中徐緩睡去。

  自從遭受鎮民指控後,童苡宬既睡得不安穩,也無心情排解生理慾望。躺入床鋪放鬆身軀後,強烈睡意湧上,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累壞了。

  童苡宬陷入沉沉深眠。他夢見苡寧在森林中摘樹果時跌傷了膝蓋,強忍著淚水讓他處理滲血的傷口;父母多年勞動的倦容,無聲支持鎮民眼裡中他的「瘋魔之事」;過去診療的患者對自己表達的感謝之情;及偶爾來診所探望兼小說取材的森律希。

  要是對方知道自己看見了人魚,一定又會纏著問更多詳細吧?鱗片的色澤猶如夜暮晚霞,軟白的軀體與深藍頭髮更突顯出神祕美。那種姿態難以形容,或許,只有Siren(賽蓮)一詞才能詮釋。

  想起環抱上的柔軟的觸感,黏膜散發的淡淡香氣,童苡宬身體竟漸漸地產生燥熱。夢境之中,那條魚尾消失並轉化成人類似的雙腿,纖細卻恰到好處的結實肌肉使整個身形的曲線更加好看。他俯身吻啄脖頸上閉攏的鰓腔,順著背筋、腰肢與翹挺的臀瓣,不斷吮至那條美麗的雙腳。

  白淨的臉龐堆滿羞恥的紅暈,不懂言語的緒只是不斷發出嚶哼,任由他在肌膚上留下一點又一點的醜陋紅印。看著神話中的人魚身上佈滿瘀血吻痕,童苡宬才真切地感受到──對方存在於他的懷抱之中。

  「咿嗯……」

  在害怕嗎?童苡宬用手掌輕托臀肉並將其掰開,夢中的緒不僅有了雙腳,連私密處也和一般人類沒太大的不同。或許是因為潛意識中,大腦擅自將人魚套用上人類的關係。但如果是熟悉的構造,這也會讓事情進展的順利一些。

  身上殘留的黏液在此時成了最佳的輔佐液,使兩拇指順利地輾入括約肌,接著關節一彎,強行將肛口撐拉開來。

  「……咿嗯!」本將臉埋入枕頭的緒,驚慌地回頭查看。童苡宬並無多加理會,持續將身體壓低,伸舌舔拭粉嫩的肛口。挑逗連帶讓下腹一陣陣痠脹,令他怕的只能揪緊腳趾,卻不敢奮力從男人的懷抱中掙脫。「嚶……」

  明明是在夢裡,熱度卻異常真實。童苡宬將身體緊壓上纖瘦的緒,沉重的重量安撫了對方大多的不安定。雙腿間呈半硬的莖身,在大腿肉上蹭滿黏液後,便順利地插入腸道裡。

  裡頭灼熱的軟肉,隨著呼吸陣陣收縮。童苡宬順著體內膨發的慾望不斷擺動腰肢,感受半硬的陰莖在抽插之下逐漸腫硬。男子身上散發的香氣漸重,讓他忍不住舔拭對方滑嫩的肌膚,將那股氣味吞飲入口。

  晨光逐漸從窗外透進,寧靜的早晨使肉體相連的碰撞聲更加淫糜。童苡宬的氣息隨著熱意堆積而短促,大腦缺氧連帶思緒變得遲緩,只能不斷在腸壁輾磨,準備將下腹的灼熱全數射進緒的身體裡。

  「緒……嗯……!」

  「咿、嗯!」懷中的人魚尖聲嗚啼,在男人往深處注入精液的同時,肛口緊緊收縮,像是怕疏漏任何受精的機會。這時男人寬厚的大手扶托住他的下顎,帶有一絲粗暴地將他的臉龐轉向後方,還沒來得及扭身抵抗,童苡宬的俊臉便先湊近,並將舌探入口中。

  撇除掉化為人形後依然保留的小尖牙,口腔構造大致上跟人類一模一樣。即便這一切都只是夢,纏繞上自己舌尖的軟舌,卻會因為他輕咬或吸吮而微微顫抖,如此細緻的反應,讓他內心漸漸湧現出違和感。

  「咿嗯……咿……唔……!」

  對於如此難纏的吻啄,緒再也承受不了,脖子上緊閉的鰓裂張開,大股大股地吸取空氣。重新獲得氧氣後舒展的身軀,亦使童苡宬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身下的一片狼藉:「……緒?」

  緒淺藍色的眼眸中,盈滿恐懼與高潮後的熱意。他開闔的小嘴仍不斷呻吟著童苡宬的名字,這時深深插在他臀瓣中的陰莖,也因射精後的虛軟滑了出去。

  「抱歉……我……」童苡宬大腦一片混亂,也意外著自己竟然在睡夢中就這樣抱了爬上自己床鋪的人魚!他看著身下蜷曲的白皙身軀,忍不住伸手撫弄那過於軟滑的大腿肌:「這是你本來就擁有的,還是看到我的腳才變出來的?」

  「咿嗯……」緒只是將臉頰靠上童苡宬的胸膛,似乎不想離開對方,恢復冷靜後的男人這時才注意到,除了床單被水與黏液浸濕之外,地上與開啟的房門似乎也有大量的水漬堆積。

  難道是從浴室爬過來的?童苡宬一手撐住緒的背部、一手勾住膝蓋窩,將男子抱回浴室後,發現缸池內的水不僅少掉一半,還有爬行時撞翻放置在一旁的水桶與清掃用品。

  「看來你昨天也是費很大的勁才到我房裡?」童苡宬暫時將緒放回浴缸,但對方卻嘟著嘴,雙手環抱住男人不願放開。清醒後,思緒溫吞的他過了幾秒,才恍然:「難道有了雙腳……就可以跟人一樣生活了?」

  現在的緒,不僅尾鰭已經完全轉化為人類的雙腿,原先有著魚鰭狀的耳部,也成圓滑人形耳廓。殘留於肌膚上的黏膜也不再因接觸水而分泌,使香氣隨著時間經過並淡去。

  聽不懂話中含意的緒,只是咕噥幾聲,用臉頰不斷磨蹭男人的胸膛。

  既然人魚已經化為人類的模樣,童苡宬自然也不能讓對方光著身體。從行李中挑了幾件衣服給對方穿,但緒的身材與自己相較之下纖瘦許多,勢必還是得買幾件合身的衣物。

  在商店密集的街道買了糧食和衣物,多了一份伙食開銷,童苡宬想了想,決定到木造工坊訂做了塊刻有十字圖案的招牌。回去之前,又繞去酒吧找杰談點事情。

  早晨的酒吧還未營業,椅子倒放並整齊地排列在桌面,童苡宬走到櫃檯敲了敲鈴,不久便走出一位年輕的小伙子。還未開口自我介紹,依照對方臉龐的輪廓與髮色,還是能輕易判斷出他與杰脫不了太多的關係。

  「喔……我認得你。」對方眼睛一亮,隨即瞇著眼上下打量著在一大清早光臨酒吧的男人:「你是那個醫生,對吧?」

  不是罪犯,亦不是把活人切開的瘋子。聽見對方稱自己為「醫生」,還讓童苡宬腦海空白了幾秒:「……你從杰那裡聽過我的事?」

  「不,從一個船員口裡聽來的。」

  事情竟然在自己沒料到的情況下順利發展,童苡宬便將自己事先準備好的醫療資訊交給對方。那是畫著自己住所位置與大大十字的皮紙,希望對方能持續廣傳:這座偏遠的村莊裡,有名精於醫術的學者存在。

  返回家中,心裡餘存的欣慰感在看到滿屋子的凌亂後蕩然無存。桌椅翻倒、臥房床單也被拉扯移位,物品四散的狼藉一直延續到走廊最深處的盥洗間,推開門,看見泡在半池水的人魚,渾身濕淋地窩在浴缸中哽咽啜泣。

  與童苡宬對上眼的瞬間,人魚激動地扯開喉嚨尖叫,巨大的魚尾不斷晃動拍打水花,抬起手對著男人嚷著要討抱:「咿嗯……!」

  但見到屋內的慘況,還是讓童苡宬板起臉,沉著嗓訓斥:「怎麼又把家裡弄得這麼亂?」

  見到男人流露嚴厲冷漠的表情,緒也瞬間禁聲,放低身軀,在浴缸邊緣露出那對如寶石般的淺藍眼眸,窺視童苡宬的情緒。

  或許是剛才的模樣太過嚇人,無論童苡宬恢復平時的語調說話,緒怎麼樣就是不肯從浴缸裡爬起。沒有其他辦法的他,只好翻出剛才買的食物,果然一解開布囊,人魚就立刻探頭,直直盯著他手裡的東西。

  明白對方已經鬆下對自己的戒心,童苡宬坐在浴缸側緣,撕下半片麵包,湊到緒臉前,對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張口吃下。柔軟的唇瓣包覆指尖時,他隱約感受到人魚有意將尖齒避開,以免咬傷。

  剛出爐的麵包扎實卻不失彈軟,緒嚥下後又朝著男人投以期待的目光,讓童苡宬忍不住又撕了塊塞入對方的嘴巴。畢竟這塊麵包也是自己的主食,可不能因為人魚吃東西的模樣太過有趣,就全部都塞到對方肚子裡。

  想起剛才順手買了袋奶油餅乾,便從衣服的內側口袋掏出,從中取了一塊塞了過去。這一吃,緒的眼神是童苡宬沒看過的閃亮。睜著大眼直直盯著包著奶油餅乾的袋子,尾鰭啪搭啪搭地打著水面,似乎對甜食有更大的興趣。

  這是個好機會。童苡宬知道屋裡的凌亂是對方在地上爬行時造成的,但既然可以變化出人類的雙腳,或許可以試著讓對方學著走路。

  兩手輕捧窩在自己大腿上磨蹭的人魚,將他嘴角的餅乾屑抹淨,接著伸手拍了拍悠悠擺動的尾鰭,又拍著自己的大腿,開口:「試著走走?」

  似乎理解了話中的意思,原先排列靛紫魚鱗的尾鰭,顏色竟漸漸淡去,中央凹陷的部分則越陷越深,直到顏色淡至猶如人類肌膚的白皙,方才面前的巨大魚尾,便成了童苡宬之前看過的那對修長人腿。

  這雙腳底板在幾秒之前,還只是平衡魚身用的柔軟尾鰭。把緒抱出浴缸外,花了些時間讓他用腳底板穩住身體。童苡宬一邊柔聲輕哄,一邊漫步引領。直到他們成功走出浴室,緒鬆開緊抿的下唇,皺眉嚶了幾聲就將身體放軟,硬是攤在男人身上,不願意再嘗試用雙腿前進。

  初次行走,就走了三步的距離。作為獎勵,童苡宬將半片餅乾湊到對方緊閉的嘴巴上,緒張口吃下的同時,雙眼直直地盯著餵食自己的男人。似乎明白走路能得到富有奶油香氣又甜美的好吃餅乾,再次穩住身體,讓男人繼續領著自己走到臥房裡。

  這下緒真的是累壞了。撲進床鋪便拉著薄被蜷曲嚶鳴,童苡宬跟著坐入床鋪,伸手用指尖順著墨藍色的軟髮,內心充盈成就與滿足,意外地發現自己很享受這種調教感。剛轉化成人類,肌膚上仍殘留著人魚特有的香甜黏液。清甜的像是花草,殘留鼻腔的餘味又像珍貴的麝香。

  後頸滑至肩胛的指尖,觸摸著自己留下的醜陋痕印,隨著身體壓低,與緒的距離越來越貼近。直到滑至腰肢時,身體猛的細細顫抖,童苡宬才發現對方早就滿臉羞紅。

  「咿嗯……」

  就在童苡宬與對方視線相對,唇瓣緩緩湊近時,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奪走他的注意力。

  「請問有人在嗎!」

  「稍等一下,我馬上過去。」童苡宬立即拉高音調回應,整理好服儀頭也不回地離開臥房。

  走入客廳改裝而成的會診室,旋即看見一名婦人抱著臉色脹紅的男童,焦急地求助。事不宜遲,童苡宬讓婦人將孩子放在診療台上,試著釐清病患的狀況:「什麼時候開始的?」

  「已經三天了!不管怎麼沖涼水,體溫就是降不下來……!」婦人說著,淚水又不自禁地滾落臉頰。

  童苡宬聽完便明白孩子病況加劇的原因,他要婦人先在診療檯旁等候,轉身走入臥房,從櫃子中翻出冬天使用的厚被,回到客廳,將孩子包捲進厚實的被子裡。見狀,婦人不能明白醫生的用意,但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她也只能默默守在一旁,看著孩子被逼出涔涔汗水。

  不可思議的是,隨著時間經過、流出的汗水增多,原先因痛苦而表情猙獰的男孩,面容逐漸變得安寧舒泰。童苡宬將厚被取下,並用事先備好的溫水將熱汗擦拭乾淨。婦人慌恐的情緒,也在隨著醫生逐步處理過後恢復鎮靜與安定。

  「別再讓他淋冷水,流汗才能排體內的熱。回去後還是讓孩子多休息,幾天後就會好了。」

  「謝謝醫生!」婦人感動地緊握童苡宬帶著薄鹼的大手,接著縮了縮身軀,開口:「那……費用的部分?」

  就在打算開口出價時,童苡宬發現婦人身上穿的衣服不僅髒舊,男孩的衣服也是佈滿補丁,想了想,說:「馬鈴薯、羊奶或是起司那類的都可以。」

  聽見這樣的要求,婦人激動地連忙點頭:「沒問題,我等等讓我家的老頭子給您送過來?」

  「那就勞煩你了。」童苡宬送婦人離開前,又說:「如果身體有任何不舒服,都歡迎過來找我。」

  來自外地的陌生男人,實際上是醫術精湛的學者。這個名聲透過造訪酒吧的鎮民,與坊間婦人們口耳交傳之下,原先默默無名的童苡宬,便在短短的時間內成了家喻戶曉的大人物。

  不必再為生活的金錢來源和食物煩惱,也讓童苡宬能夠將更多的心思放在研究與照顧人魚身上。在照顧緒的日子裡,發現比起鹹食他更愛甜點;比起穿衣更喜歡裸睡,多變的情緒,也讓他察覺到緒對各種事物的好惡分明。

  若是忙碌於看診,怕生的緒則會安分地待在臥房等候;若是遇到棘手、需要時間處理的情況,則會悄悄地在臥房發出嚶嚶哼吟,表達內心的寂寞與焦慮。

  緒維持人類的體態越是長久,變回人魚後身上的黏膜也日漸減少。那股清甜的香氣不再有後勁的強烈餘韻,童苡宬翻開診斷紀錄的資料,理智上明白解決問題只有唯一辦法,但感情上卻遲遲不願面對。

  人魚就算擁有化做為人類的能力,也不表示他就屬於這裡。

  或許是察覺到童苡宬表情嚴肅,觸摸卻細膩且溫柔,當腰身上的縫線被男人仔細拆解下時,緒比平時還要來得安靜。

  在夕暮將天空燃起冰冷的橘黃,童苡宬抱著緒走往夜色漸黑的方向。這段陌生的道路在夢裡行走過無數次,讓男人鮮明地清楚途中會有幾處彎曲,又有多少自然而成的大小路障。

  看見一望無際的水平線,緒雙眼發亮,扭著身軀雙足落地,歪斜著腳步逐步踏入陣陣浪潮。久違的冰涼海水讓脖頸的鰓裸裂出來,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游入水中盡情呼吸。這時像是想起什麼,回過頭,朝著男人揮手:「咿嗯──!」

  童苡宬沒有接近,只是站在沙灘邊輕揚笑容。張口說出的告別,被吹散在突然迎來的海風之中。

  緒以為這只是難得的出門走走,以為等等還能夠窩在男人懷中,撒嬌討餅乾吃。他還沒做好準備,看見對方轉身離去的背影,情急之下,狼狽地在浪上摔了個跤。

  「咿嗯!咿……!」儘管沙粒磨得皮膚陣陣刺痛,緒仍不斷往前攀伏移動。接觸到久違的海水,使雙腳轉變回原有的尾鰭。但在水面之上移動實在太過困難與沉重,無情的海水陣陣拍打上身軀,更鮮明地提醒他與童苡宬之間的差異。

  男人情緒平淡,笑容很淺。剛才望著自己的眼神,卻又帶了股從未見過的惆悵──這段沉默的送行,讓緒明白這將會是他們的永別。

  看過了無邊無際的明亮天空,緒再也無法深居於冰冷黑暗的深海之中。在以群居為主的人魚裡,他一直以來都是孤獨的存在。總想著或許有天,能夠找到真正的歸屬與溫暖。

  再次襲上的浪潮,將冰冷的心帶回海裡。隨著洋流沉入之前,高聲喚著他這輩子永遠不會忘記的人類語言:「──苡宬!」

  這聲吶喊讓童苡宬停下腳步,回頭恰好對上被浪花淹沒的人魚。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卻又在最後一刻徹底反悔。無暇褪去衣服與鞋子,跨步奔入兇猛迎上的巨浪,大自然亦在警告他──賽蓮並不屬於人類──但他仍不斷在冰涼的水裡打撈,盼著能夠再次將緒緊緊地抱入懷裡。

  「緒!」布料吸水的沉重,反成限制行動的阻礙。入夜後的天氣變化,讓童苡宬嗆了滿口海水,卻再也看不著令他醉心的身影。沉入水面之前,他知道自己已被帶到與沙灘有段距離的水域,海水灌入壓迫咽喉的窒息,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從深處衝上的強大水流,將他快速地往岸邊推進。

  濺起的浪花帶著一抹同夜幕般美艷的墨藍,黏滑身軀伴隨熟悉的強烈麝香。童苡宬被救回岩石堆砌的岸上,恢復沉重感的同時,從肺腔嘔出大量鹹水。

  「咳、咳!」在不斷吸入這期間缺乏的氧氣時,感受一個輕柔的力道在拍打著他的背部。將臉上的水液連帶濕漉垂下的瀏海撥至腦後,童苡宬側臉看著恢復人魚型態的緒。 

  重回厚實且溫暖的懷抱,緒不斷抓扯著男人身上浸濕的衣服。直到繫繩鬆脫、布料滑下,將臉頰緊緊貼在冰涼的肌膚上。聽見胸腔裡頭規律的心臟跳動,才終於綻開安心的笑容:「苡宬……!」

  「……你終於叫對我的名字了。」童苡宬垂頭,看著懷抱中緒眼眸裡映出的一片星空。手掌滑過對方腰際左側,輕輕摩娑拆掉縫線後,像極鳥獸羽毛的疤痕。

  「嚶……」指腹順著縫合處撫弄,懷中的緒不禁細微顫抖,試著握住男人的手掌,阻止對方輕柔的挑逗。但童苡宬卻在這時伸舌探入黏滑的口腔,在清甜的氣味沁入體內的同時,吮吻嬌小卻柔軟的舌根。

  侵略性的深吻,讓緒在男人的懷抱裡繃緊了身軀。胸腔深處卻無法抑止地膨發灼熱,直到雙眼滲出水氣,偏頭中止這過於激烈的親吻。

  但這舉動並沒因此讓童苡宬罷手。雙手往下滑至尾鰭,進而垂頭將臉龐埋入那白皙的頸項,舌尖順著鰓裂舔拭。就在扳開裂縫深入的同時,尾鰭劇烈地拍打水面,嘴裡也忍不住哼出高亢呻吟:「……嚶!」

  「不喜歡?」童苡宬想起之前自己在半夢半醒的情況下強要了對方,收回舌,瞇眼看著在懷抱裡滿臉通紅的緒。只見他緩緩搖頭,臉頰的熱滲得鎖骨一片通紅。明白只是過於敏感造成的反應,男人淺淺揚起嘴角,低頭繼續勾勒著對方身上緊密排列的鱗片。

  「嚶……嗯……」鰓裂與脖頸的鱗片不斷被舔弄,那日早晨侵噬的癢麻再次於體內醞釀。對這感受過於陌生的緒,內心卻異常地希望童苡宬給予更多。下腹佈滿鱗片的部分逐漸裂開一條細長的開口,像是要釋放熱意似的,從縫中裸露出一條粉嫩的莖柱。「苡宬……」

  第一次見到對方裸露出這個器官,童苡宬小心翼翼地伸手並溫柔搓弄。果然僅是細緻摩擦,懷裡的人魚就在耳邊哼出煽情喘息。同時尾巴亦不斷撩著水波,感覺相當享受男人的愛撫。

  如此惹人憐愛的模樣,讓童苡宬即便是泡在夜晚中的海水亦不覺得冰涼。長年持手術器具造成的薄繭摩娑刺激著人魚柔軟的性器,感受尖挺的前端不斷流溢出更為黏稠的液體。

  帶著微鹹潮水氣味的麝香,與夜幕般柔和的身影逐漸煽動著童苡宬的慾火。像是重演那日早晨,褪去浸滿水氣的下褲,充血的高昂肉柱自然地抵上人魚纖瘦的腹部。沉重且紮實的存在,讓緒鮮明地想起當時是如何被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貫穿。

  童苡宬將身體浸入水中,順著水流,把緒困繞於自己的臂彎與岩石之間,垂頭吻啄陣陣哼嚶的軟唇。緒種種的反應,男人隱約察覺到這似乎就是發情。不過彼此身體構造差異太大,老實說他並沒太多的把握。

  像是看出棕眼流露的困惑,緒害臊地輕咬下唇,領著對方的視線將手伸往下腹,接著抓住男人纏繞在自己性器上的大手,引導對方撫摸位於性器下方的緊密穴口。

  童苡宬將視線拉回滿臉通紅的緒,在對方微微頷首表示許可時,指尖便稍稍使力,將肉瓣撥開,深入緊密、充滿黏液的腔道。

  就在童苡宬基於好奇,想要將其撐得更開時,懷裡的人魚激動地將臉龐埋入他的胸膛,小尖牙不斷咬著筋肉以示抗議:「嚶、嚶!」

  這裡應該就是人魚的生殖腔沒錯。童苡宬看著緒噘著嘴,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道紅印,輕輕順著軟髮安撫對方:「如果不好好擴張,我恐怕沒辦法進去……」

  像是明白男人的意思,緒鬆開牙齒,轉而伸舌舔舐自己留下來的痕跡。童苡宬也在這時將第二指深入,感受柔軟的壁肉緊緊吸附著每一寸指關節。腔道之狹窄,使他不敢貿然將陰莖插入進去。但體內高漲的情慾與熱意,又讓他迫切渴望將緒完全征服。

  過多的不確定因素累積而成的焦躁,讓童苡宬更加專心於生殖腔的擴張。只是將手指沒入遠遠不夠,他彎著關節徐徐抽插,輾磨腔口的同時,感受人魚因過於緊張而陣陣顫抖。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再次俯身吸吮脖上的鰓裂,沒想到緒腰身一弓,性器尖端在水面下排出一注注的乳白黏稠。

  這反應跟人類有些許相似。亦讓童苡宬並沒有因為對方高潮停下動作,反而因為確信這樣的愛撫會讓對方舒服,漸漸加重挑逗的強度。

  男人順著鰓裂吻至喉結與鎖骨,從體內喝出的熱氣直直噴在自己身上,癢麻且難耐的感受,讓緒發出煽情的呻吟。舔弄觸感漸漸下移至胸膛,待舌腹磨上粉嫩的乳尖,在他因過於羞恥並想將對方推開時,童苡宬早一步咬住乳暈,將乳粒完全沒入濕熱的口腔裡。

  「嚶啊……」緒舒服的只能任由性器再次脹起熱意,百年以來居住深海,促使感官要比其他生物來的敏銳。在這強硬中帶著溫柔的愛撫,除了蜷縮身軀、不斷高潮之外別無他法。

  只是親吻與愛撫就讓緒如此興奮,那如果直接吻生殖器又會發生什麼事?童苡宬趁著對方緊閉雙眼、並完全沉浸於陣陣快感的喘息時,大幅度地將身體下移,幾乎是將身體浸入水面,小心翼翼地含住莖身前端,並緩緩往下深入。

  黏滑且脆弱的部位直接與男人的口腔內膜接觸,讓緒猛然睜眼,兩手也不斷在岩石上攀附尋求穩住身體的施力點,卻又礙於海水與黏滑的青苔,讓他只能將兩手放在男人寬大厚實的肩膀上,嘴裡嚶呀著求饒:「嚶……苡宬……!」

  將生殖器含入口中後,那股麝香味更是明顯。不可思議的是,隨著吞飲入的黏稠越多、童苡宬的身體就越是灼熱,使他更無法保持以往的理智。拔出不斷按揉生殖腔的手指,浮出水面,在緒蹙眉,對這過於激烈的撫弄表露不滿之前,吻住那對柔軟的薄唇。

  「緒,會痛的話,就說『不舒服』,好嗎?」

  「嚶……?」

  已經是極限了。童苡宬無暇確認緒是否真的聽懂他說的話,在鼻腔與咽喉沁滿對方特有的香氣時,他只能提起腿間完全充血的勃硬,壓上柔軟的腔口並直直插入進去。

  在人類姿態時接納過的碩大,此時以人魚姿態再一次地吞入。不同於人體構造的生殖腔,受到如此灼熱且鮮明的存在輾壓,讓緒的尾鰭痛到陣陣痙攣,攀上童苡宬背筋的雙手也刮出一道道駭人的鮮紅。

  「苡、苡宬……!」

  緒的眼角噙著淚水,卻沒把男人推離開來,這讓童苡宬吸吮著對方的軟舌,並更大膽地持續將陰莖深入。直到緊密的包覆感沒至根部,他才微喘著氣,輕揉對方的臉頰:「會痛嗎?腹部都鼓起來了……」

  這時緒垂頭,看著自己與男人緊緊相貼的腹部,肚皮甚至因為納入童苡宬的粗長,隆起極度淫糜的形狀。他抬起視線,恰好對上帶著憂慮卻灼熱的眼瞳,緩緩嚶著:「苡宬……嚶……!」

  「這樣嗎?那可以告訴我:你很『舒服』。」在看見緒乖順地倚在懷抱中時,童苡宬便明白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他將手掌輕捏上對方的腰肢,順著水流擺動臀部,從淺至深不斷輾著生殖腔內每一寸皺褶。

  緒身上散發的麝香與激烈擺腰時激起的浪花,縈繞於童苡宬的身軀。理智彷彿被牽引而失常,只能一次次地將人類的性器官確實地撞進尾鰭裸出的生殖腔。夜晚的浪潮與灑落石岸的月色,與滿溢於心的罪惡感,一同揮灑在緒那過於美麗的身體上。

  「苡宬、舒……舒服……!」腔內脹滿的感受讓緒激動地擺動尾鰭,即使身體酥軟到幾乎無法使力,童苡宬強而有力的臂彎仍確實地將他摟在懷裡。哼吟的語調是那日早晨沒有過的柔軟,彷彿身體比之前更習慣且享受男人給予的歡愛。

  「緒……」真實又虛幻的感受帶著那股甜味,麻痺了童苡宬的思緒,緩和了在生殖腔內抽送的性器,卻是往更深層的地方紮實磨蹭並停下,在最深處射出再也無法吞嚥入肚的滿懷愛意。

  腹部不斷傳來強烈的注入感,讓緒嘴裡不斷哼著男人的名字。熱意隨著精液釋放逐漸消退,童苡宬與緒依然不捨地輕咬、吸吮彼此的唇瓣。直到性器縮回、生殖腔閉合,才恢復成男人熟悉的人魚樣貌。

  「苡宬……」緒輕撫著自己因被射入大量愛意而微脹的腹部,鼻頭不斷在男人的胸口上磨蹭。

  童苡宬離開水面坐回岩岸,吹撫在身上的海風帶著刺骨的冰涼。明明下定了決心要做出對緒來說最好的選擇,卻又在聽見呼喚時,選擇伸手將對方拉回。

  「我原本想要捨棄鑽研至今的醫術。但遇見你之後,不僅讓我重新面對自己的真心,甚至讓我在這個新環境有了很好的起步。」

  他甚至無法想起過去的自己,是如何做出理智的判斷?抑或因為迷戀上神話中的人魚,才讓他有所失常,甚至無所畏懼地抱了對方?垂頭摸著自然倚躺在大腿上的緒,童苡宬知道對方或許聽不懂這些話,但心裡深處又默默的期望他能夠明白。

  「我知道你終歸是需要活在海洋裡,」在這之前,緒身上日漸減少的黏膜,就是不適應井水的最佳證明。看著對方強逞虛弱身體待在他身邊,童苡宬也變得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我是人類,跟你不一樣。懂嗎?」

  「苡……宬……?」緒眉頭微蹙,在男人的語調中感受到對方內心的哀傷。原先在水裡搖擺的尾鰭,以中央的曲線緩緩分裂為二,一眨眼的時間便轉化為人類修長的雙腿。他攀著童苡宬的大腿上岸,將身體蜷曲於男人的懷抱裡:「一樣……!懂!」

  「你才不懂。」童苡宬反駁著。對於緒模仿著句子中的尾音說話,感到心軟又無奈。

  「緒……懂!」緒環抱上男人的脖子,嘴裡喊出的發音卻不再歪斜,而是咬字清晰的話語。

  這時童苡宬一楞,不敢置信地看著在懷裡嘟著嘴的人魚,剛才並不是單純重複著自己曾經強調過的字詞,而是確實聽懂意思並且做出回應。更意外的是──他說了自己給予他的名字!

  難道是因為緒在人魚的狀態下與自己結合?在還未掌握情報下又增添新的資訊,童苡宬一時無法負荷,只能靜靜凝視懷抱中的人魚。倘若真如緒所說,他們倆已經成為相同的存在,那是否表示……

  「緒,你不再是人魚了?」童苡宬撫摸壓在自己身上的纖細雙腳,垂頭埋入墨藍色的髮絲之間,湊到耳廓旁低聲詢問。

  「緒……不再是人魚了。」

  緒由著童苡宬從耳廓逐漸吻啄至唇瓣。同剛才分別時的沉默,男人眼中卻溢滿忻喜與一抹他不明白的哀傷。



  OOO



  「苡宬……好吃!」嘴角與手指沾滿白花花的奶油,坐在餐桌前的緒,睜著渾圓大眼看著結束診療回到身邊的童苡宬。

  原本疲憊到提不起勁的童苡宬,看見桌上少了一半的奶油蛋糕,不禁蹙眉,走到桌邊輕捏男子軟嫩的臉頰:「不是說好只能吃『一塊』?」

  「一塊!」緒指著眼前被自己挖得斑駁陸離的蛋糕,原先童苡宬幫他切的小塊,仍放在另一個小盤中完好如初。他將對方嘴上殘留的奶油抹下,無奈地點點頭允許對方可以把剩餘的蛋糕吃完。

  「吃這麼多甜食會胖──」

  「有人在嗎!醫生!」診療室爆出的焦急聲響打斷童苡宬,讓他在瞬間切回工作模式,立刻奔離餐桌查看情況。

  成了人類後,緒比以前更加理解童苡宬對村民做出的醫療與奉獻,也學著靜靜等候對方的歸來。只是獨自一人的時間日漸愈長,內心的空虛感依然會壓得他忍不住發出嗚吟。

  吃完蛋糕,緒趴在桌上望向小盤中男人的那一份糕點。正想著會不會是童苡宬不愛吃甜食時──診療室的方向傳來病患淒烈的哀號。緊張的情緒渲染,讓他打直背脊,眼睛咕溜地盯著與外界相隔的門板。

  「苡宬?」緒放下手上的叉子,隨著一步步靠近木門,腦裡便鮮明地浮現出過去男人曾正色厲聲地告誡他──診療病人時,絕對不能打開這扇門。

  但隨著劇烈哭號、金屬器具鏗鏘碰撞,強烈湧上的好奇心壓過不安,緒將門推開一道隙縫窺看。外頭漸暗的夜色,讓屋內一片漆黑,而放置在診療台上方的煤油燈,則成了診療過程中的唯一照明。

  光源下站著一位穿套灰白衣袍的男人。臉上帶著皮革縫製的面具,高大背影的壓迫感,讓緒嚇得縮緊肩膀,深怕被對方發現自己正安靜地窺視這一切。

  「糟了……!」

  苡宬?

  面具之下,傳來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這時診療台上的黑影激烈地扭身掙扎,在微弱的光源之下輪廓漸清,亦讓緒逐漸看清那人的樣貌──本該是白皙且平滑的肌膚一片紫紅,還成了凹凸不平的恐怖模樣。

  「咿!」緒嚇得倒抽一口氣,不自覺發出的聲音在瞬間引來男人的注意。面具鑲崁的兩片玻璃圓鏡下,露著詫異的目光。童苡宬沒料到一直以來乖巧等候的緒,會在這時悄聲偷窺他的診療!

  在男人開口訓斥之前,緒率先將門板闔上。病患的身體狀態又急轉直下,童苡宬實在無法分神於其他地方。因鞭笞綻開的傷口不斷湧現黑血,將眼前一切染髒。最終患者掙扎的力氣漸弱,隨著呼吸起伏的胸膛消沉,睜大佈滿黑血的眼瞳在台上迎來死亡。

  「這一生虔誠奉主,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沒想到最後聖主依舊唾棄了這條命……!」起初帶病患向童苡宬求助的婦人,軟了雙腿跪在診療檯邊哭泣:「老頭子呀……你要拿我跟孩子怎麼辦!」

  童苡宬至今雖未嘗過喪親之痛,卻能深刻理解其中的痛苦。賽蓮村太過偏遠,使得消息傳遞也比其他繁榮的城鎮慢了許多。當他們接收到關於感染病爆發的消息時,村莊已經有染病的患者出現。

  在疫情擴散的第一時間,童苡宬已寫信寄給遠在他鄉的父母與妹妹。羅蘭森鎮爆發疫情的時間較早,所幸童苡寧也早早地將家中的情況寫入書信,並託人捎信過來。在這潛伏期間短、症狀嚴重的感染病肆虐之下,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在收到妹妹親筆信紙後平撫不少。

  童苡寧筆紙上的鼓勵,成為童苡宬振奮精神繼續為民眾盡心的動力。只是前來就診的病患,最後幾乎都是死於失血性休克之下。情況不再好轉,讓過去滿懷自信的他受到巨大挫折。即便如此,童苡宬依然緊咬著牙,努力面對所有願意把生命交付在他手上的患者。

  「遺體必須立刻火化。」童苡宬將染血的器具制式化地泡在壁爐燒開的鍋水裡頭,聲音沉穩,像是將所有情感冰封的理性。家屬剛面臨親人永隔,就必須立刻答應將死狀悽慘的遺體交付烈火,痛哭失聲一段時間才勉強點頭肯允。

  在村莊設立的診所,自疫情爆發後便再也沒有病患痊癒離開。童苡宬在後院一塊燒成焦炭的土地,燒著在他手下死去的第十名病患。他曾經思考過這些病患的關聯性,也猜測過任何染疫的可能。但最後,更像是在紊亂思緒的汪洋中,做無意義的憋氣。

  利用井水將身上每一處清洗乾淨,童苡宬回到屋內,而平時會立刻鋪上自己撒嬌的緒,今天倒是乖巧地站在角落,靜靜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嚇到了?」童苡宬不准對方開通往診療室的門,一方面是怕病菌感染到緒,一方面也是不希望讓對方看見穿著嚇人的自己。但對方搖搖頭,邁開步伐像平時那樣貼上他結實的後背,不發一語地將臉頰蹭上,緊緊地將男人抱在懷裡。

  小碟子裡的蛋糕還在。這塊奶油蛋糕,原本是為了慶祝緒成為人類並繼續與他生活的驚喜。沒想到在等待製作的日子中,平穩的日常產生措手不及的劇變。病患接連在自己面前死去,龐大的壓力,使疫情爆發後童苡宬便再無安穩睡眠過。

  曾經他相信自己能夠依靠醫術,讓原本應該截肢的病患能夠有其他痊癒的選項。但這一波可怕的感染疾病,已經讓他連確保緒與自身安危都成了困難。

  「苡宬……」

  緒伸手輕托男人的下顎,試著與對方親密接吻。但就在快貼上唇瓣前,童苡宬偏頭閃避了親吻:「累的話就先睡吧?我還沒收拾消毒完的工具。」

  甚至還來不及開口挽留,套上乾淨衣物的男人就轉身離開,回到前方的診療室。他能在不苟言笑的表情上看出,堆積在童苡宬肩上的壓力;也能在黯淡落寞的眼角中看出,滿溢胸腔的挫折與失敗感。可自己就算有了與人類相同的外表,也無法讓男人恢復以往的自信與光彩。

  坐在四面籠罩木牆的房間裡,緒明白,他拋棄自由並不為被這狹窄空間任意壓迫。他再次違背了男人的叮囑,推開門走入診療室。器具散著煮沸後的餘溫,排列整齊地放在檯面上,在童苡宬仔細地擦拭下恢復閃閃晶光。

  就連對醫療不熟悉的緒都能看出,這些使用數年的器具是如何在男人照顧之下完好如初。就算察覺了男子的靠近,童苡宬仍專注於擦拭保養,並無抬頭搭理。就在兩人距離僅一步之遙,緒察覺到,並不是對方沒理睬,而是過於專注到沒發現他的存在。

  男人手上捏著布巾快速地在同一個位置來回摩擦,黯淡的眼瞳只是直直盯著面前的刀具,心不在焉的單一舉動,頓時讓緒的內心萌生懼怕。他開口低吟對方的名字並伸手湊近,就在碰上肌膚的瞬間,童苡宬猛然抬頭,與他驚愕對視。

  「……抱歉,」童苡宬似乎因此回過神來,但注意力很快地重新放回手中的刀具上:「就快結束了。」

  「苡宬!」緒伸手握住男人緊揪布巾的大手,並壓低身軀,從下方抬眼直視對方的棕眼緩緩搖頭。

  但就算消毒過程燙傷了手掌、磨破了指皮,為了明天能夠繼續接受尋求治療的患者,童苡宬也必須咬牙忍耐下去。這些事情,這些痛苦,只是剛成為人類不過幾日的緒,又怎會明白?

  看出對方的情緒逐漸穩定,緒緩緩將手滑至男人的腰際,順著鼻樑親啄至嘴唇時,童苡宬也終於伸舌探入索吻。胸腔漸熱的感受鬆緩緊繃的情緒,久違數日的舌尖相纏,使親吻的酥麻感比過去都還要強烈。

  將桌面上的器具掃落至地,童苡宬撈起緒的腰肢,並讓他安躺在桌面。奪回主導權後更加深兩人緊貼的距離,傾溢出來的慾望,使他迫不及待地嚙咬著緒的衣領,雙手探入衣服下襬,腰部使勁卻不失柔情地摩娑男子褲襠內的軟嫩性器。

  「緒……緒……!」在事情尚未解決、亂成一團的情況下,童苡宬明白此時根本沒有餘力讓他沉溺於自私的感情,這也讓他的動作比以往粗魯。雖然是緒自己先起頭,但他沒料到男人會粗暴地將他身上的布料撕開,更沒想到會在他沒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率先掏出性器抵壓上來!

  連走路都還不太平穩的緒,更別說要出力抵抗體格比自己精實的男人。他只能不斷咿呀著呻吟,試著喚回童苡宬的理智:「苡宬……不舒服……!不舒服!」

  高亢的尖叫讓童苡宬恢復平時的冷靜,也在同時,看見從自己腰側的地方,掉落一粒黑色塵埃到對方的身上。

  「這是……?」童苡宬立刻將那顆塵埃拾起。

  因對男人行為上的懼怕,緒眼角仍含著淚水,看著恢復鎮靜的童苡宬專注於手上捏著的黑粒。不明白情況使他歪了歪頭,也跟著觀察其中的端倪。就在塵埃露出一條黑絲的瞬間,童苡宬表情劇變,立即將「塵埃」丟入壁爐燃燒正旺的火焰裡。

  「你先回去。」童苡宬指著診療室與住家相連的木門,要求緒立刻回到家中。繃緊的氣氛讓緒不明所以,就在他試著靠近男人的同時,對方退了一大步拉開彼此的距離:「別靠近我,求你了……」

  「苡宬?」緒不明白,為何好不容易平穩的情緒又在瞬間失常?

  看著緒確實離開診療室,童苡宬再次拾起浸滿熱水的布巾擦拭所有他接觸到的檯面。接著,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並丟入滾水,果然如預料,在右邊的側腰上,發現幾處排列緊密的紅點。

  方才掉在緒身上的塵埃,其實是一隻「跳蚤」。

  傳染力極強的疾病,感染途徑不明、病患之間無共通點,過多未知的要素,在潛伏期僅有數日的疫情面前,童苡宬不敢放過任何的可能性。如果是通過血液感染,那便是證實了他的猜測!

  拾起壁爐內一根燃燒的木柴,過度緊張使他呼吸急促且紊亂。在這疫情爆發的短短數日,他深知這傳染症狀的嚴重性與觸目血腥。當恐懼感擴散,童苡宬終於獲得這數日以來難得的平靜。

  直到剛才為止的吵雜突然寧靜下來,亦讓緒不安地打開一道門縫窺視。豈料就在他看見童苡宬臉上咧開笑容的瞬間,看見他手上握著火把,就是往自己的腰際上燒去!

  即便他立刻奪門也來不及阻止,脆弱的皮膚接觸高溫後蜷曲發紅,高溫的火焰已燒至真皮,直到流出的血液被熟透的皮肉抑止,涔滿熱汗的童苡宬才將火炬丟回壁爐裡。

  「苡宬!」緒連忙跑到男人面前,即時接住虛軟倒下的童苡宬。看著劇烈疼痛而滿臉桑白的容貌,焦急地落下斗大淚水:「苡宬!嗚咿……不舒、舒服!」

  劇烈的疼痛讓童苡宬數次昏厥又被痛醒,霧濛的視線映出緒哭喪的表情,但他卻無法伸手安撫甚至開口回應。做出如此激烈且重大的判斷,內心只期望有及時阻止病毒在體內擴散。直到趴在身上的緒哽咽後暈厥,襲上的強烈疲倦,才讓他沉沉地昏睡過去。



  像是仍有一把火炬挨在右腰上燃燒。

  麻痛使童苡宬從昏厥甦醒,手掌往傷口摸去,發現燒灼的部位已經受到妥善的包紮。嘴唇沾上的濕潤感,推測著,或許有什麼人在他熟睡期間細心照料,讓他避免身體脫水。

  不可能會是緒。童苡宬自然地排除同居人照顧自己的可能性。臥房內熟悉的景象,讓他確信自己仍在木屋裡。努力撐起身坐穩,這時房門恰好被外力推開──緒拎著乾淨的衣物走進房內──兩人對上眼的瞬間,只見男子瞪大淺藍眼眸,驚訝地奔出房間,像極看見鬼魂的模樣。

  「咿──!咿──!」

  「我的名字不是『咿』,是森……」

  漸遠的嚶鳴返回門外,茫然的童苡宬終於明白對方並不是因為怕自己才離開,而是要把另一個人拉過來。

  「律希?」許久未見,卻在看見那奇特的粉色頭髮時,認出對方的身分。童苡宬過於震驚,在還未開口感謝對方悉心照料自己之前,先氣憤地質問:「我不是要你照顧苡寧?你怎麼跑來了?」

  像是預料到對方會咄咄逼問,森律希趕緊從口袋翻出一卷羊皮紙,塞到他的手上:「苡寧很好。應該說,是她要我過來的。」

  童苡宬立刻解開繫繩仔細閱讀來自寶貝妹妹的親筆書信,羅蘭森鎮的疫情逐漸失控,尚未被感染波及的人們已決定逃往其他安全的城鎮或鄉村避難。而森律希特地啟程到偏遠賽蓮村的目的,正是要帶童苡宬一同逃難。

  「我已經被流放到賽蓮村了。」童苡宬將信塞回森律希手上,垂頭拒絕了對方的提議。

  「現在的世界已經亂序,沒人會在乎你過去的身分!」森律希緊緊抓住童苡宬的肩膀,試著與他對視。緒雖然不明白兩人談話的意思,卻能聽出粉髮男人激昂的語調中,飽含對童苡宬的不捨與擔憂。「你知道外面有多少鳥頭頂著醫生的名號,做出慘絕人寰的虐殺嗎?」

  童苡宬當然知道。他經手的病患全都是被那些「鳥人」虐打後,走投無路才前來依靠自己。他親手燒了十具屍體,更不說外頭又有多少村民橫屍街頭?

  緒才剛捨棄人魚的身分與自由,選擇跟自己在一起。這場瘟疫來得又快又急,簡直像是上天對他做出最嚴厲的責罰,讓他無時無刻都在後悔──不應該自私地將對方挽留在身旁。

  事已至此,童苡宬明白後悔既無助於事也無法回頭。他不顧森律希的勸導離開床舖,走到書房取了皮紙,快速地在上頭書寫,開口:「離開大不列顛吧。」

  「……對了,你的故鄉在東方吧?」童苡宬想起森律希過去曾經提起,他的故鄉是猶如世外桃源的仙境。有著他無法想像的建築街道,民風純樸且敦厚。他想,在那裡一定能夠遠離這波可怕的疾病,也能讓緒有更美好的未來。「這樣勢必要讓緒有個正式一點的名稱才行──染谷……?」

  「什麼?」森律希愣住。雖然帝國在爆發疫情後,各個地方都傳出慘烈的災情。但他還真的沒料到,乍聽之下天馬行空的決定,竟出自於行事理性謹慎的男人嘴裡!「等、等!Ivan你先冷靜一點!」

  童苡宬此時再冷靜不過。短短數秒,就已在腦海內構思規劃能夠確保緒平安的未來。況且他根本沒忘,森律希當初提起從故鄉飄洋過海來到這片土地時,過程是多麼辛苦且嚴峻。

  右腰側的傷口隨著分秒流逝變得更加劇痛。童苡宬知道,那時的判斷還是晚了幾秒,病毒已經透過血液開始在體內擴散。依照疾病潛伏日來算,自己也差不多到了發病的時候。不幸中的大幸是,當時與自己接觸的緒,和昏迷時照料他的森律希,似乎沒有因此受到感染。

  這讓他更加篤定,這場瘟疫正是利用蚊蟲叮咬、血液來傳播病菌。

  童苡宬將手上的皮紙捲起並上封蠟,裡頭不僅註明他所有財產都將歸家人所有,受惠者亦添上「染谷緒」這個名字。只要能確保緒平安且快樂的享受餘生,再重再可怕的責罰他都甘願承受。

  將書信交給森律希,回到臥房開始整理隨身行李。緒察覺到童苡宬手上盡拿著自己的衣服,不安地拉著男人的衣襬,試著引起對方的注意。

  「放心,沒事的。」但童苡宬只是簡單安撫,就立刻把注意力放回手邊的行李上。

  森律希循著以前童苡宬寄回羅蘭森鎮的書信,找到對方在賽蓮村安居的住所。抵達後,先是驚於散落一地的醫療器材,接著發現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童苡宬,以及不斷趴在他身上痛哭的陌生男子。

  他企圖跟對方交談釐清情況,卻發現對方的語言能力跟剛出世的孩童一樣貧乏。在照顧童苡宬的期間,也隱約察覺到,這位陌生的男子對世界正在發生的事情,可說是完全不知情。

  直到童苡宬清醒,從他注視著對方的眼神中,森律希也逐漸明白男人安居於這偏遠村莊的原因。

  「你應該察覺到,緒跟一般人不太一樣。」童苡宬突然提高音量,詢問身後的友人:「不久之前,他還是人魚。」

  「人魚?」森律希雖然寫了不少異想天開的書冊,但聽到這段話時,還是不禁睜大雙眼、無法置信。

  「但現在不是了。」童苡宬揉亂緒的頭髮,並走到森律希面前,將整理好的行李塞到對方手上:「他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才成為人類沒多久,世界就變成這種煉獄。」

  「疫情爆發不是你的錯!」森律希不明白為何對方要這麼自責。

  「如果我沒判斷錯誤的話,這次瘟疫主要是透過跳蚤叮咬感染。」童苡宬沒理會對方的反駁,指了指後院的方向,繼續說:「緒不太會走路,後院有一匹馬,移動過程記得把身體包緊一點。」

  「苡宬!」在森律希開口之前,緒率先讀出童苡宬肢體動作的意思。他緊緊抓住男人的手臂不願放開,淚水再次盈滿眼眶。

  「為什麼你從剛才開始就一副沒有打算跟我離開的意思?」森律希說出口的瞬間,察覺男人閃避的視線中企圖隱藏的真相:「……你被感染了?」

  童苡宬沉默幾秒,緩緩點頭:「雖然我即時用火燒,也沒能阻止。潛伏期只有短短幾日,你跟緒的身體狀況穩定,應該是沒有太多大礙。」

  在照顧期間沒因此染病,雖然讓森律希能夠放心折回童苡寧所待的地方,但卻沒想到他最在乎的男人已經染上這可怕的疾病。

  帶著緒來到後院時,外頭的街道突然爆出震耳欲聾的嘶吼叫聲:「就是這裡!這裡是被詛咒的地方!」

  「來到這裡接受過診療的村民全都死了!」

  「我發誓!我看過那惡魔在後院燒過人!」

  恐慌之下延伸出的臆測與事實扭曲,童苡宬明白他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沉浸於感傷或猶豫。用力將緒從自己身上推開,讓森律希拉他上馬,破舊的布料包覆住兩人過於醒目的頭髮,而就在緒伸手想要抓住他心愛的男人之前,摟住他的粉髮男人率先甩動鞭繩,馬匹高聲嘶鳴便揚蹄離去。

  漸遠的屠殺聲響不斷刺痛著森律希的內心。這世界已經瘋了,而倖存下來的人,只能帶著死者的遺願逃離。一手抱著人、一手握繩駕馬,艱難的情況使他無法確認陷入恐慌的村民是否注意到他的離去。

  「苡宬!苡宬!」緒不明白為什麼童苡宬臉上流露強烈哀愁,卻不選擇跟他們一起走?淺藍眼眸映著穿罩黑袍的鳥人,無情地鞭笞男人至雙膝下跪,村民猶如失控的猛禽拉扯男人的衣袍,要將他生吞活剝一樣。

  再也無法忍受刀割的心痛,緒奮力扭著身軀,順利從森律希懷抱中掙脫的同時,摔下馬背,跌入樹叢裡。

  「糟了!」馬在奔跑時無法即時停下,森律希回頭看到緒恰好落在樹叢的位置鬆了口氣:「待著別動!」

  緒的視線仍放在村莊的方向,無暇顧慮身上沾滿泥土或樹葉,站穩身體,回想過去男人教導自己如何利用雙腿,抬腿就是回頭狂奔!

  「不是說『不太會走路』嗎?」森律希好不容易將馬轉向,對方卻早已消失在樹林裡。他大老遠來到賽蓮村毫無收穫,可不能連童苡宬要求他的事情都沒做到!「可惡,希望不要被村民抓到啊……!」

  馬匹跑離的距離還不算遙遠,以最短路徑折回木屋,過去童苡宬精心布置的診療室已經成為一片火海。緒看著火焰不斷往天空高竄,吞噬掉他與男人安穩居住的地方。

  遠方傳來的嘶吼,渲染的恐懼使緒眼眸微震。他立刻起步跑往來源,這也是他第一次走到村莊中央,看見這世界的真貌。

  衝上鼻腔的惡臭讓緒思考變得緩慢,他幾乎是靠著對童苡宬的思念邁步前進,越過無數黑色死屍,最終在廣場中央,看見數名穿著厚重黑袍的鳥頭人。

  以聖主之名懲罰因罪惡染病的人們,在鞭條下綻開的傷口,正是罪惡受到淨化的證明。鳥人們以罪惡為中心,圍繞成圈。而滿身血淋的童苡宬跪在中央,垂頭沉默吞下一次又一次的責罰。

  這就是至今男人笑容中隱瞞的真相。每次自己孤單窩在房間守候時,童苡宬又是抱持著什麼心情面對這世界的殘酷?當緒回過神,自己已經擋在童苡宬與鳥人之間,仰頭尖叫喝止這一切的癲狂:「咿──!」

  喀答紊亂馬蹄聲漸進,這時陰影從上方籠罩眾鳥人,接著有著村民從沒見過繽紛髮色的男人,緊握韁繩,駕馬躍入廣場中央:「就、說、了──我不叫『咿』好嗎!」

  事情發生在眨眼之間,森律希將渾身鮮血的童苡宬撈起,緒也跟著跨上馬匹,三人在民眾因驚嚇還未回神之餘,再次抽鞭,這次目的卻不是離開村莊,而是往大海的方向奔去。

  就算利用馬匹早一步脫離村民,被追趕上也只是早晚的問題。經由緒的指引來到岸邊,前方道路已是一片礁岩,森律希只好下馬將童苡宬背在身上,並努力跟上緒的步伐來到一座海蝕洞裡。

  放下身受重患且高燒不退的童苡宬,森律希利用海水洗滌肌膚上沾染的血液,看著緒將身上的衣服脫下遞給自己替換,接著噘嘴蹙眉,從手背上剝下一片又一片的透明鱗片。

  「你……!」

  「嚶!」緒手捏了片,遞到對方嘴邊:「一塊!」

  雖然他根本聽不懂緒嘴裡嚶嚶啊啊的意思,但透過眼神,森律希知道對方想要拯救他在這世界上唯一在乎的友人。遊歷各界聽聞各種傳奇,當然不乏對人魚傳說的認識。

  森律希一口將鱗片吞下,並且將緒放在他手心的鱗片收好。只要回去後讓童苡寧吃下,多少也能讓童苡宬放心。接著兩人一同動手,好利用海水清洗男人身上的血漬。但身受重傷的童苡宬已經太過虛弱,即使傷口與病症會引發劇烈疼痛,卻仍不見對方表情有一絲微動或猙獰。

  村民們的吼叫聲,順著海風吹入洞穴。明白時間不多,森律希也幫著緒將童苡宬拉入海中。心臟劇烈跳到他胸腔作痛,選擇相信對方的同時,卻又害怕即將發生的事情。

  緒剝掉童苡宬身上殘破的衣物,當視線落在對方右腰的疤痕時,原先搖曳的目光也隨之穩定。他咧開尖牙,從自己的手臂上嘶咬下一塊血肉!

  過去受到一點疼痛就哼嚶難耐的緒,此時強忍痛楚,眼角噙著熱淚,傾身覆上童苡宬冰冷的雙唇,口裡的肉塊也順利地被舌腹推入微張的齒列。

  唇瓣分離後,森律希訝異對方修長的兩腿,竟慢慢貼合並轉化為一條巨大的魚尾。傳入耳裡的落水聲,恰好因夕陽灑落水平線的眩目光芒,讓他瞇起雙眼看不清面前的景象。

  待他睜眼,童苡宬與緒已消失在他眼前。森律希立刻拔腿奔到石岸邊,抬起手掌遮住過強的光源,眺望遠方水面上露出如夜幕般豔美的墨藍魚尾。

  尾鰭劃開洋流帶出透亮水泡,重回海洋後展開脖頸上的鰓裂,使緒久違地感到舒心愉悅。尾鰭強勁地在水流中逆游,伸手抱住落海後旋即被海流沖散的童苡宬。棕色的髮絲飄散,灑落汪洋的蒼白月光,恰好照映出他許久沒仔細端詳的俊容。

  「苡宬……」緒再次將嘴唇覆上,學著過去男人親吻自己的方式,舌尖順著齦肉舔弄,小心翼翼地不讓尖牙傷了對方。

  原本人類滑嫩的肌膚,隨著待在海洋裡的時間流逝,逐漸浮出一片片緊密相連的硬鱗。耳骨也徐緩擴張,成了與緒相同的寬大魚鰭。直到脖子上裂開成對的魚鰓,大量水泡衝湧散亂深棕髮絲,一對晶透似琥珀的棕眼便悠悠地睜展開來。

  「……緒?」童苡宬發現緒是從前令他醉心的優美模樣,內心湧上的喜悅讓他忽略掉周遭的情況,只是將人魚緊緊摟抱在懷裡。「……這裡是不是天堂?」

  「不是,但也算是。」緒揚起笑容,加深了這個擁抱。

  寧靜且寬廣無際的海洋中,童苡宬終於發現眼前的一切並不是夢境。垂頭注意到緒手臂上癒合的傷口,分析著引發這一連串事情的可能性,大手輕撫上頭殘留的齒痕:「明明之前輕輕啃咬你就痛得拼命反抗……」

  聽見男人拿過去交歡時的醜態調侃,緒忍不住嘟起嘴反駁:「但我不想要跟你分開……」

  「我也是。」即便如此,童苡宬依然選擇讓森律希把緒帶走。手掌順著水流滑至對方的左腰,上頭的疤痕,是因自己縫合後留下。在美麗的身軀留下醜陋痕跡,雖然童苡宬有些不捨,內心深處卻不後悔這麼做。

  這時緒也伸手輕撫他的右腰,垂眼看著火焰灼燒後留下的慘烈疤痕,揚嘴輕笑:「這個痕跡跟你留在我身上的有點像。」

  意外留下成對且無法抹去的痕跡,就像起初在岸邊相識的兩人,在深深愛上對方的時候,便也注定了結局。童苡宬無法用言語表達緒帶給他的溫暖,只能再次垂頭將舌探入對方唇瓣,久違地浸淫於那股強烈麝香。

  「苡宬……那裡……」緒臉頰羞紅,眼瞳快速地往下方瞄去。被對方牽引查看下腹的童苡宬,很快地就明白身體的異樣感是出自於哪裡。

  鼠蹊部中間的位置,裸露出一條粗壯的紅嫩勃硬。形狀與緒的類似,尺寸上卻粗了許多。同時,緒的下腹也興奮地裂開生殖腔口,短小的性器前端不斷在洋流中排溢乳白黏液。

  對這反應有經驗的童苡宬,自然地將手指伸入腔口,在撥弄按揉的同時,聽著緒的呻吟透過水波震動傳遞入耳裡:「原來你的聲音這麼可愛。」

  「我才……嗯啊……!」緒想對這過於幼稚的稱讚表達不滿,卻又在指尖快速輾壓過層層皺褶時哼吟出舒服的音調。

  雖然之前自己是以人類的模樣和緒發生關係,但成為人魚後,童苡宬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快適應。他輕托對方的下顎重新將舌尖探入,自瘟疫爆發,為了不讓緒受到感染,便沒再和他做過任何親密碰觸。

  累積於體內的慾望隨著熱度膨脹,他將小巧的嘴巴像是吞食般緊抿,幾乎不讓對方有抵抗的空間,將舌根完全深入並攪弄交纏。不同於人類接吻時需要換氣,人魚只要打開兩側的魚鰓就能維持呼吸。察覺到童苡宬的纏吻彷彿永無止盡,緒慌忙地拍打對方的胸膛、要他離開,沒想到男人反將魚尾纏繞自己,將他困在懷抱裡。

  舌腹滑過齒列與勾勒上顎,從來沒如此激烈的吮吻幾乎讓緒大腦酥麻到空白,只能在對方懷抱裡微微抽緒,祈禱男人早一刻放開自己被吻到發麻的舌尖。

  像是維持了一世紀那麼久,童苡宬滿意地看著緒一臉失神地依偎在他的懷抱中,琥珀色的粗壯尾鰭纏繞上緒,就在身體貼上的同時,性器前端也順利地沒入對方窄小的穴口裡。

  在這狀態突然被插入,緒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身體卻因為一股嗆鼻的香味酥軟到無法使力:「苡宬……還沒……」

  「我會放慢速度的。」童苡宬在開口的同時,那股氣味愈發強烈。

  明明處於緒最怡然自得的水下,這時卻只能繃緊身軀,依附在對方的胸膛上。只弄開兩指寬度的濕黏穴口受到性器擠壓,才剛倒抽一口氣,童苡宬便將半截全部擠入甬道。與承受人類性器時的插入不同,緒能夠感受到人魚的性器與生殖腔相對密合。他張開鰓裂與口鼻,試著在這濃厚的香味中呼吸,卻只是讓男人的氣味滲透入體內更深層的地方。

  「苡宬……好舒服……」生殖腔似乎比之前交合時還要敏感,感受到緒無力攀附,嬌小的體格,讓童苡宬輕易地將他囚困於臂彎裡。順著水流與體內勃發的慾望往前頂進,黏滑的性器便輕易地連同根部沒入緊緻的腔道裡。

  「啊啊……!」明明說會放慢速度,卻一口氣插入最深。緒忍不住高聲哼吟,腹部再次被童苡宬充滿的同時,開口抗議:「不是說會慢慢來……」

  童苡宬親吻對方通紅的鼻頭表示歉意,看來成為人魚後還有很多動作需要習慣和適應。但既然確定此時生殖腔能夠容納全部的性器,他也緊緊摟住對方的後腰,試著加快磨蹭的速度與力道:「人魚……是這樣交配的嗎?」

  「交、交配……?」沒想到會被這樣提問,緒的臉頰比剛才更紅,支支吾吾地回:「……我怎麼會知道。」

  「是嗎?」童苡宬只是輕揚嘴角,再次將性器完全沒入生殖腔:「那之後,我會找到答案的。」

  怎麼找?這問題緒沒開口問,童苡宬便先身體力行地告訴他答案。

  生殖腔一次又一次地被脹大的性器完全填滿,濃厚的麝香與痠麻軟化理智,明明在水中卻有種更往下沉溺的感受。因想要逃離這過於強烈的快感,身軀往後倒入水流卻又被拉回,腰肢肌肉拉張的曲線,使殘留的疤痕更像羽毛一些。

  指尖順著傷疤輕磨,水面之上的月光很快地再次被灼熱的琥珀蒙上。在張口喘溢出高潮的呻吟前,嘴唇再次地被奪去。飄散於眼前的棕色髮絲與墨藍混雜,唇舌緊貼吸吮之餘,視線裡只有自己最深愛的臉孔。

  在感受性器往腹部內注入愛意的同時,緒偏頭閃躲童苡宬綿延不絕的親吻,望著浮滿情慾的棕色眼眸:「……我們之後,會一直在一起?」

  童苡宬只是微揚嘴角,輕輕抿著緒的唇瓣,延續被中途打斷的深吻。



  疫情結束,百年過去,民間不再謠傳──險峻的礁岩處,有以優美歌曲引誘人們落海的孤獨賽蓮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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