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heos 14-水池

　　一座清澈的水池內，男人靜靜地躺在水中。皮膚跟周遭景色一般的桑白，男人皮膚底下的血管內，流著的血液是黑色劇毒，才因此被稱為神的毒物。

　　而正是因為毒血，讓身邊的生態枯萎，並讓身邊的一切步入死亡。

　　正當艾利諾想伸手觸碰水面時，一個強勁的力道將艾利諾拉離池邊，回過神來才發覺Ｃ緊緊地抱住他，並一臉兇狠地看著某處，似乎在警戒著什麼。艾利諾循著Ｃ的視線往前看去，發現不知何時面前有其他人的出現。

　　那人的動作輕柔，像是芭蕾舞者般地優雅，他抿起薄唇，對著Ｃ露出一抹微笑：「真是稀客……什麼風把你吹來的？卡邁爾。」

　　艾利諾能感受到從Ｃ身上流露出的不安以及恐懼，對方陰柔的美貌，高挑的身材，帶著魔性的嗓音，像隻鎖定獵物的黑豹緩緩往他們走來。

　　「我不是來挑起戰爭的，彼列。」

　　「嘿，別這麼緊張……小貓都快被你捏碎了。」

　　幾乎是話一落的瞬間，艾利諾能感受到接觸的體溫改變，他抬起頭，彼列對他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原先壟罩在人兒四周的防護突然失了效，散播在地獄空氣中的分子隨著艾利諾的呼吸吸入鼻腔及肺。

　　就在艾利諾在感到驚訝之前，一股灼熱感從胸腔開始燃燒，他劇烈咳嗽，一股溫熱濃稠的液體隨之咳出。深紅色的血液將灰白的土地染色，彼列露出嫌棄的表情，將艾利諾推到地上，厭惡地說：「啊啊，人類真是脆弱，你說是吧？卡邁爾。」

　　「──彼列，你想再次引發戰爭嗎？」Ｃ炸開所有的羽翼，眼眸變得鮮紅，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段話。

　　「別把我想得這麼壞，身為最初誕生六位大天使之一的我們，難得在這個地方相聚，就不如一起喝美酒，聊個近來的趣事？」彼列撥著他的秀髮，勾起撫媚的眼神看著Ｃ。「我想想……就先說說這隻躺在地上苟延殘喘的蟲子吧？」

　　「你這傢伙！」Ｃ的怒火完全被點燃，彼列又隔在他與艾利諾之間，儘管人兒體內蘊有他的氣息，但身處地獄的源頭，並不能起太大的作用。唯一保護人兒的辦法就是無時無刻地在他身邊，以維持防護，並在身體腐爛之前進行天使獨有的療癒術。

　　「不過就是塵土捏造的軀體，竟然讓你如此憤怒？」看見Ｃ眼神中閃爍著殺戮的血色，彼列皺起眉，看著癱軟在地的艾利諾。

　　彼列無法理解，如此卑微的存在，為何能讓卡邁爾不惜引發戰爭也得守護？明明當初撒邁爾就是不願跪在塵土之前，而因此被聖主遺棄。如今卻因為這堆塵土，被驅除咒強制遣返地獄！

　　「那種情感，你是永遠都無法理解的。」Ｃ的眼神瞬間變得溫柔，那種情感，隨著日子經過在他與Ｓ心中醞釀，雖然現在他們還不明白該把那份情感稱作為什麼，但唯一能確信──

　　現在他能為了保護艾利諾，將整個地獄毀於他的烈火之下。

　　「別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彼列展開鴉黑的羽翼，腐敗的土壤竟開始震動龜裂，從裂開空隙之中散發出深灰色的毒氣，漸漸凝聚成魔鬼的形體。「我的追隨者們呀！就讓來自天上神聖的愚蠢天使明白，人類到底是多們脆弱的存在！」

　　魔鬼們被下達指令後，各個將目標轉往在地上匍匐前進的艾利諾。

　　艾利諾明白自己欠缺考慮，讓Ｃ承受巨大的折磨，又讓Ｓ被強制驅逐。自己的力量實在太過薄弱。那麼至少……在他的身軀完全無法動彈之前，也得完成他應該做的事情。

　　因為劇毒而開始腐化的雙手，讓艾利諾痛到幾乎昏厥，他艱辛地爬到池水邊緣，身上沾滿剛才吐出的鮮血。看見Ｓ安詳地躺在水池裡，艾利諾原先想將男人拖出水池，卻因為耗盡了力氣，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事情幾乎在一瞬間發生，就在Ｃ還來不及阻止彼列；從地縫中追隨者撲上艾利諾之前，人兒竟然先落入水池，Ｓ所身處的水池為地獄的源頭，看似清澈卻比黑水更加猛毒。不說凡間的人類，若是一般的天使或魔鬼沾到也是必死無疑。

　　看見艾利諾落入池水中，彼列抱著肚子，原先優雅的姿態蕩然無存，咧開大嘴狂笑：「呀哈哈、愚蠢！愚蠢啊！竟然自己掉進去送死！」

　　Ｃ對此沒有任何辦法，他全身發冷，祈求著內心的推測能夠成真。

　　水裡十分安靜，而且相當溫暖。

　　就像是被誰抱在懷中。

　　艾利諾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漂亮的金色眼眸，以及淺淺的笑容。Ｓ輕輕吻著人兒的雙唇，說：「你來接我了？」

　　「嗯。」艾利諾點點頭，緊緊抱著他的男人。內心被喜悅填滿，完全沒注意到落入水池後，剛才腐壞的肉驅也隨之復原。

　　Ｓ能感受到，懷中的人兒失去自己後，肉驅變得十分虛弱。他帶著人兒浮出水面，看見的是張狂笑著的彼列、包圍水池的劣等魔鬼群眾，以及張開所有羽翼、雙眼閃著血紅的Ｃ。

　　在他池水中療癒驅逐所帶來的傷害時，艾利諾似乎在地獄裡引發不小的騷動。他不必釐清事情始末，大概能猜測到善於利用詭辯言語挑撥的彼列，就是主要原因之一。

　　「把你的走狗收回，我還沒虛弱到需要你來保護，彼列。」Ｓ看著魔鬼們蠢蠢欲動，八成是因為彼列下達了除掉艾利諾的命令。畢竟一個人類竟然帶著熾天使跑來地獄的源頭，根本就是要挑起戰爭的前奏。

　　「你大可直接離開池子，我的跟隨者們傷不了撒旦的軀體。」彼列冷哼，現在眼下的情況，他說什麼也不願意退讓。身後的熾天使也就算了，為什麼連撒邁爾也對他擺臉色？

　　Ｓ當然明白面前低劣的魔鬼對他自然是不會產生傷害，但是他懷抱中的艾利諾不同，人類的肉驅脆弱又容易腐敗，彼列也是清楚這一點才不肯退讓。

　　「看在同為墮入地獄的份上，我只給你一次機會。」Ｓ就當彼列是盡保護地獄的本分，畢竟看到熾天使直搗地獄卻沒有作為也說不過去，但眼下的情況並不同，他也沒有打算要一個純粹的魔鬼理解。

　　彼列一直以來崇景的撒邁爾變了。咬緊牙關，他不想看到撒邁爾為了保護塵土而露出的狼狽模樣。他的撒邁爾，應是強大且不可侵犯的存在。即使會被流放至地獄，也不會因此妥協。

　　「你這樣，還算得上地獄的王嗎！」彼列尖聲咆哮，收起羽翼以及毒氣凝聚的魔鬼，眼眸混濁的血紅像是要把艾利諾射穿地注視著。在一瞬間，他甚至想要犧牲他的軀體換塵土一死，但現在哪怕他是一個微小的動作，身後的熾天使都會立即把他殺死。

　　「那種制度，不過就是你們擅自擬定出來的。」Ｓ扯開嘴角，笑著說：「我們當初不就是無法理解『上面』那一套制度，才來到這裡？」

　　彼列無法否認，而他抬起頭，留下滿腹的憤怒及不甘願，看著一黑一白的巨鳥離開地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