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heos 16-七年

　　豐收的秋季結束，銀白的大雪覆蓋大地，時光晃眼又來到融雪的初春。馬歇爾神父過世一年多，而今天是格蘭芬教堂新任堂區神父進駐的日子。

　　為了迎接新任神父，格蘭芬教堂辦了簡單的歡迎會。新任神父尼斐年約三十，不禁讓艾利諾想起七年前，還是十五歲的自己，第一次見到馬歇爾神父的時光。年紀輕輕就不斷在教會努力，最後獲得神父的職位。

　　那晚尼斐與艾利諾飲酒到深夜，不斷聊著教會的事情，各種回憶浮現在艾利諾的腦海中，多半都是苦澀的回憶。但對於尼斐來說，教會是孕育並茁壯他的地方，指導他的總主教以薩，正是新上位的大總主教。

　　話題漸漸偏遠，轉到對於尼斐神父來說是很陌生的格蘭芬鎮上。喝著美酒與小麥做的鬆軟麵包，讓他不禁讚嘆著格蘭芬鎮是農務優渥的好地方。

　　見到艾利諾面有難色，不太能認同的模樣，尼斐神父便問對方。這才讓艾利諾找到對象抒發一直窩藏在心中的不安。

　　雖然農務豐收並沒有不好，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且太過順利，艾利諾總覺得不太對勁。而尼斐神父只是揚起笑容，輕拍人兒的肩膀要他安心。

　　「這不就是信徒們不斷向聖主祈求的結果嗎？你應該感到開心的，艾利諾助祭。」

　　艾利諾慘白著臉，尼斐神父的話又更讓他加深內心的不安。但對方似乎沒有察覺到人兒的不對勁，反而又喝了一大口酒。

　　「……尼斐神父，若是這場雨以及作物的豐收，並不是聖主的關係……那麼還有其他可能性嗎？」

　　「艾利諾助祭，你的意思是？」

　　「……若是信徒並不是向聖主祈禱，那麼還有其他發生這種奇蹟的可能性嗎？」艾利諾不自覺地捏緊胸前的聖十字，他比誰都明白無論怎麼祈求，聖主都不會垂憐於他們。

　　尼斐神父摸了摸下巴，對於眼前這名小助祭的言論很感興趣。要說能讓世上發生這般奇蹟，除了聖主之外，大概只有──

　　「惡魔吧。」

　　艾利諾抬起頭，像是藏匿在內心深處不願面對的事實被提出，他的心動盪不安。而尼斐神父並沒察覺這一點，繼續說下去：

　　「古書裡就曾經記載，當人們不再信仰聖主，成為『ATHEOS』時，惡魔便會找上他們，簽訂契約。

　　「只要能獲利，什麼契約惡魔都會簽。」尼斐神父將兩人的酒杯添滿，並抬高酒杯，葡萄酒在燭光下閃著極美的紫紅色，接著一飲而盡。「在實現ATHEOS的願望後，七年時限一到，惡魔便會派使者收取簽約者的靈魂。」

　　「七年？」

　　「沒錯，這是惡魔給予簽約者最後的壽命。我想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我們都喝了太多酒了。」尼斐神父發現地上將近十瓶的空酒瓶，決定先回房休息。

　　而艾利諾搖搖晃晃地回到房間，嘴裡喃喃念著。

　　「……只剩八個月嗎？」


　　ＯＯＯ


　　有了新任神父，艾利諾的工作比以往輕鬆許多，他再次整理了簡便的行李，這次決定要找到當初前來懺悔的中年農夫，挖掘事情的真相。以彌撒為由，很輕易地從阿托利斯主任那借到了馬匹，一大早便從格蘭芬鎮出發往東前進。

　　艾利諾依稀記得對方說在鄰村有幾塊田地，但附近的村莊都以農耕為主，讓這項任務有了很深的難度。

　　午後接近黃昏時分，人兒抵達去年造訪時恰巧遇到豪雨的村莊，村民們看見艾利諾淡金色的頭髮以及水藍色的眼睛，很快地就認出他的身分，睽違一年的造訪，村莊熱情地款待人兒。

　　小麥釀製的美酒讓艾利諾打從心底覺得溫暖，而村長又再次將這一切的收穫歸功於艾利諾。吃飽喝足，氣氛極佳的狀態下，艾利諾向村長打聽村民的情報，可惜去年並沒有人多次出村前往格蘭芬鎮上的教堂。
　　
　　隔日一早，向村民道別後艾利諾再次踏上前往另一個村莊的旅程。連續幾日的前進，終於來到一個他從沒去過的村莊。

　　這村落明顯與艾利諾造訪過得還要繁榮，家家戶戶外滿是晾著乾燥蔬果，家畜也要比其他村落來的健壯。在艾利諾的詢問下，村民很快地就找來村長迎接他的到來。

　　「真是稀客，您是格蘭芬鎮的神父大人？」村長用燦爛的笑容迎接，並遞給艾利諾一杯牛奶。「格蘭芬鎮離這很遠，長途跋涉辛苦神父大人。請喝喝看，這是我們村出產的牛奶。」

　　「不……我只是普通的助祭罷了。」艾利諾微笑，接受了村長的好意。連夜趕行程的確讓他疲憊，他啜了一口牛奶，沒想到口感滑順，奶香也非常濃郁，十分好入口。

　　更讓艾利諾訝異的是，這村莊不僅牛奶，各種農作物也是比其他村莊還來的漂亮，玉米鮮甜多汁，小麥製成的白麵包也是鬆軟可口。吃飽喝足後，艾利諾久違地有了一個很深很沉的睡眠。

　　隔天一早，仍舊是十分好吃的早膳在等著艾利諾。羊奶製成的起司以及白麵包，配上香濃的牛奶，讓艾利諾忍不住多吃了兩塊起司麵包。

　　「看見助祭大人滿足真是我們村莊的榮幸啊！助祭大人，若不急著離開的話，務必讓老夫帶你參觀我們繁榮的村莊！」

　　艾利諾答應後，村長便立刻啟程，首先是介紹村莊內的小麥田，田裡一片金黃，村民們這忙碌於採收小麥，玉米田也是大豐收，家家戶戶的乳牛又肥又壯，乳房更是飽滿，村民們不斷埋頭擠出一桶又一桶的乳汁。

　　「我們村莊正打算規劃將作物運輸到大城鎮買賣，若是助祭大人肯幫這個忙，老夫由衷感謝！」

　　「這件事情……神職人員並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艾利諾看見村長的表情漸漸僵硬，又趕緊說：「但會盡我所及的範圍幫您溝通的。」

　　「真是感謝助祭大人！」村長露出滿意的笑容，將艾利諾帶回他的住所。

　　在村莊繞了一圈，兩人都有些疲憊，時間剛好接近正午，村長夫人準備一桌美食款待艾利諾，而人兒也趁著村長還沉浸於談妥事情的愉悅中時，向對方打聽情報。

　　「去年有沒有村民頻繁前往格蘭芬鎮？這個嘛……老夫對於村民的動向也不是能全部掌握的到。」

　　艾利諾內心的期待似乎又再次落空，但村長接著說：「讓老夫想起，去年大家真的是很難過，土壤貧瘠、河水乾枯，家畜不僅產不出乳水，一隻又一隻的病倒，老夫當時還以為世界要走向滅亡。」村長感慨地說著，又喝了口酒。

　　的確，以去年的情況來說，繁榮的格蘭芬鎮已經明顯感到吃緊，更何況其他偏遠郊區的村庄？

　　「因為生活實在太過貧瘠，去年也有不少村民為了尋找資源而離開村莊……但大部分都空手而歸。」

　　艾利諾總覺得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有些人順利找尋到資源」，或許能夠理解成「少數的人並沒有撐過這趟旅途」。見到村長臉上的哀愁，又更讓他確信這一點。

　　時間接近下午，這個時段出發不太理想，村長便又好心留艾利諾一宿。當晚艾利諾喝了村長夫人特製的蜂蜜牛奶後，舒服地在溫暖地被窩入睡。

　　沉睡了一段時間，艾利諾被樓下傳來的交談聲吵醒。房裡仍十分黑暗，天還沒亮，他悄悄地爬下床，將耳朵貼在房門，試著明白交談的內容。

　　「你別這樣說，對方好歹也是格蘭芬教堂的助祭大人，晚上的路途有多危險，你應該很清楚不是嗎？」

　　「明早就趕他走，我不想再聽到任何藉口。」

　　「萬一助祭大人出了什麼事，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擔當不起啊。」

　　「助祭不過就是教會最底層的階級，充其量不過就是個打雜的──你最好想想是誰讓這個村如此繁榮！」

　　無論村長是和誰起了衝突，那人對於艾利諾的存在抱持著極大的警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