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heos 17-黑牛

　　「若是要將資源運輸到其他城市，我想我需要做一份詳細的調查。」

　　隔日一早，享用完早膳後，艾利諾便向村長提出在村莊多留幾天的要求。

　　「一直添麻煩也不好意思，不知鎮上是否有旅社可以投宿？」

　　對於計畫突然變更，村長訝異到幾乎無法克制自己臉部的表情，瞪大眼不敢置信艾利諾剛才說的話語，直到人兒又重複了一次，老人家才緩緩回過神來。說到底也是自己要求對方在運輸這件事情上幫忙，如今卻成為留宿的理由，怎麼說村長也不好意思拒絕。

　　然而，比起讓助祭大人住在其他戶人家，或許住自己家也比較好掌握對方的行蹤。

　　「助祭大人別這麼說，多留幾晚當然是沒問題。」

　　「真的很不好意思……」

　　以調查為由，艾利諾便能在村莊四處奔走，村民們得知是以運輸到其他城市做販賣的事前調查，都很樂意提供情報。在紀錄以及詢問的同時，艾利諾也慢慢明白作物的豐收就如村長所說，去年的收成很不樂觀。

　　直到一朵非常大的烏雲從遠方飄來，帶來豪雨滋潤土壤，雨過天晴，土壤中冒出翠綠色的初芽，農作物以非常驚人的速度成長。不僅如此，河水也變得清澈，牧畜們因此變得十分健康，乳水也香濃回甘。

　　但即使艾利諾詢問完全村莊的人，卻沒有找到任何疑似昨晚跟村長談話的人。每位村民都親切友善，並且積極地推銷著自家的收穫物。除了小麥或玉米不說，也有不少水果，以及相關製品。

　　如此豐富的產出，雖然現在村莊規模很小，但不用多久，或許就能發展成像是格蘭芬鎮那樣規模的城鎮也說不定。

　　但對於這一切艾利諾內心卻有股說不出的怪異感，他回到房間裡審閱著今天抄寫的紀錄，試著想在這些村民所提供的情報裡找出端倪，卻怎麼樣都看不出之間的不對勁。

　　頭腦因為過度思考而有些暈眩，艾利諾闔上眼，握住胸前的聖十字讓自己平撫煩擾的情緒。或許只要向Ｓ詢問，就能夠輕易得知去年到底是誰向魔鬼簽下了契約。

　　但自從在尼斐神父口中得知契約一事，艾利諾覺得無法再相信Ｓ和Ｃ，並打從心底懼怕著他們。關於契約內容，到底還有什麼是他們沒有據實以告的？自己已經將身體獻給Ｓ與Ｃ，任由他們啃食侵占、甚至還產下後代，為什麼不告訴他只能延續七年的壽命？

　　眼下艾利諾只剩八個月可活，無論那名與魔鬼簽約的農夫知不知道這件事，艾利諾一定會盡可能的幫助對方，他無法再繼續履行契約、任由天使或魔鬼的糟蹋。

　　一陣敲門聲打斷艾利諾的思緒，他抬起頭，望著房門。

　　「助祭大人，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晚餐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來樓下用餐。」村長夫人的聲音。

　　「好的，謝謝您。」艾利諾一邊回答，一邊將抄寫的羊皮紙收進背包，接著下樓用餐。

　　晚餐依舊豐盛，用餐時，村長很關心艾利諾調查進度，話題幾乎都圍繞在這上頭。

　　「助祭大人，情報收集的差不多了吧？」

　　「多虧有您的幫助，收集得十分順利。」艾利諾笑笑，在村長將自己的酒杯添滿後喝了一口。「大家都很熱心提供資訊。」

　　「真是太好了，他們都說些什麼呢？」

　　「村民們提供的情報都一樣──去年一朵非常大的烏雲從遠方飄來……」艾利諾說完後，突然愣住。

　　和善的村長與村民，毫無疑問提供關於去年旱災到豐收的情報，每個人一致的說法，夜晚與村長的對質──艾利諾心中有個很可怕的猜測，他多麼希望這假設不是真的。

　　或許全村的人都是共犯。

　　村長看見艾利諾眼眸中的動搖，眼神往旁邊移去。一切發生的太快，艾莉諾還來不及反應，村長夫人便用空酒瓶狠狠地往艾利諾後頸砸去。瓶中殘留的紅酒將艾利諾淡金色的頭髮染紅，人兒的身軀和破裂的碎片一同摔落地面，陷入昏迷。

　　村長慌忙地抱住夫人穩定她的情緒：「沒事的，我們都盡力了。錯就在助祭大人堅持要留在這裡……」

　　「他不過是個孩子……」夫人失控地縮在她的丈夫懷中哭泣，直到一股強風將門吹開，木門及鎖毀壞所發出的劇烈聲響，讓他們短暫遺忘心中的罪惡感。

　　一對粗壯的蹄子從黑夜中踏進他們的家中，那是一頭異常壯碩的紅眼黑牛，鼻口噴出重氣，直直盯著受到驚嚇的村長倆老。

　　「主人……實在是非常抱歉，他可能已經察覺到──」

　　此時，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從那頭黑牛的嘴裡發出：「帶著他，跟我來。」

　　艾利諾怎麼說也是二十二歲的成年男子，兩位老人家費了很大的力氣，將不知是生是死的人兒扛起，並跟隨著黑牛的腳步離開農舍。黑夜並沒有壟罩這座村莊，熾熱的營火在村中心熊熊燃燒，映照著那些圍繞火柱村民臉上的不安。

　　其中一名男子馬上認出村長肩上扛著的東西，連忙跑到黑牛面前，跪在地上哭嚎：「我們唯一的主人啊！我警告過那老頭子了！來自格蘭芬鎮的神之使者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查爾夫，」那股沙啞的聲音再次從黑牛嘴中傳出：「將他關在地窖裡。」

　　聽見黑牛的命令，被喚作查爾夫的男人面有難色，他非常意外主人竟然要留對方活口。他早就在村莊外一公里處挖好地洞準備將助祭活埋了事。還是說這行為早已被主人察覺，所以才刻意在眾人面前命令他要將對方帶到地窖？

　　「……是。」查爾夫垂下頭，幾乎是咬牙切齒答應聽從命令，而就在此時周遭傳來啜泣的聲音。

　　面對眼前這頭巨大的黑色公牛，任誰都不敢違抗他的命令。查爾夫比誰都明白，去年飽受折磨的他，在多次向神祈禱都無法改變現況的情形下，他開始懷疑聖主存在的真實性。

　　他離開了格蘭芬鎮，停止了懺悔，開始打聽任何有關能夠改變現況的消息。而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那天夜晚，在某座小鎮的酒吧裡，他從一個自稱魔術師的口中得知「契約」這件事情。

　　整件事情聽起來就像是騙小孩的把戲，但對於沒有後路的查爾夫來說很值得一試。他按照魔術師的說法，將自家的地窖布置的十分舒服，並點起蠟燭，跪在地上，闔上雙眼在心中吶喊著訴求。

　　地窖中有股微風吹過，就在查爾夫睜開眼的瞬間，他看見燭火被風吹熄，整個地窖瞬間黑到伸手不見五指。

　　接著他聽到來自黑暗的聲音。

　　當時，查爾夫只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指引了他方向。若是付出代價便能改變現況，貧瘠的土壤能夠成為含有豐富養分的培土，收成的蔬果也將是世界上品質最佳的。

　　查爾夫很快地就答應了對方，而就在答應的那一刻，村莊頂端形成一朵極大烏雲，豪雨打落在土壤上，雨勢前所未有的大，對房舍卻絲毫沒有毀壞的影響。查爾夫與黑影化成的巨牛出現在村莊裡，接受眾人膜拜及讚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