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牢17-硬仗

　　小麥收割的季節總是讓老羅格忙不過來，但這情況有了改善。去年不小心摔傷了腰後，女兒凱倫便開始學著務農，今年的小麥全靠凱倫以及雇來的工人收割。



　　陽光揮灑在收割完畢的麥田，剛結束完收割的凱倫，忍不住先走到屋前的外廊上乘涼歇息。而家裡雇來的工人正將小麥一綑一綑的綁好，就準備運送到工廠做加工處理。凱倫看著正在閱讀報紙的父親，一屁股坐在另一側的空椅上休息。

　　「呼，真是累死我了！」

　　「工作還沒忙完，現在休息太早了！」老羅格指著還在豔陽下綑綁小麥的工人，催促凱倫快去幫忙。

　　半年前父親受傷後，農地就人手短缺，雖然凱倫也開始學農，但做父親的總是不會讓寶貝女兒做太粗重的工作，在一番討論後，決定向外應徵員工來家裡幫忙。

　　起初面試的不是很順利，老羅格總是嫌對方行動太笨重、四肢太瘦弱而搖頭拒絕，活像是在選女婿似的。直到一名青年出現，對方的誠意打動了老羅格，才勉為其難的答應讓他來工作。

　　青年要比之前應徵的人來的瘦小，卻也真的很努力工作。什麼粗活都願意做，領到第一份工錢時臉上露出的笑容，讓老羅格回想起當時自己的一次出外打拼，拿到工錢的喜悅感。

　　羅格一家人漸漸地接納這名青年。青年的父母雙亡，在世上無親無故的，獨自來到他國工作，羅格知道後，便讓青年把廢棄的倉庫清出一塊空間，讓他住在裡面。三餐邀請青年一同用餐，並在工錢裡扣一些當作食材費。

　　這樣簡單平凡的日子一過就是半年，青年幾乎成為羅格家的一份子，每日在田裡忙著，晚上就一家人聚在一起喝啤酒、談天。

　　「傑勒米，」老羅格又喝空了一瓶酒，臉上滿是酒醉的潮紅。「你覺得我女兒怎麼樣？」

　　被喚作傑勒米的青年紅著耳根，低下頭，手不斷玩弄著還剩一半的酒瓶。這問題老羅格問過他好多次，老人家的意思他當然明白。「凱倫是十分優秀的女性……」

　　「又來！」老羅格又開了瓶酒，灌了一口又說：「我是指想不想娶凱倫？雖然你的體格並不是很好，但是富有熱忱……我想之後把田地交付給你，你也不會讓我失望的。」

　　傑勒米很驚訝自己竟被如此看重，雖然老羅格喝了不少酒，但他知道這些話並不是開玩笑，而是很認真地和他商量未來的事情。要取對方的女兒又要繼承農場，這件事情一時之間傑勒米也答不上來。

　　僵硬的氣氛很快地就被凱倫打斷，她氣沖沖地走到前廊上，看著滿地的空酒瓶指著老羅格罵：「爸爸！你喝太多了！」

　　「吵什麼！我在問傑勒米要不要娶妳呢！」

　　傑勒米和凱倫不約而同的看著對方，意識到眼神相會又趕緊別開視線，傑勒米通紅了耳根，和女人結婚這種事情，他從來沒有想過。羅格一家十分照顧他，不僅給他工作和薪水，以及滿滿的關懷。待在羅格家的半年裡，讓他體會到家庭的溫暖。

　　「快進屋子吧，開始刮風了。」凱倫催促著老羅格進屋，坳不過女兒的老羅格只好緩緩抬起屁股，走進屋子裡休息。

　　看到傑勒米開始著手收拾滿地的酒瓶，凱倫也跟著幫忙。環境收拾乾淨後，傑勒米打算也回去休息：「凱倫小姐，剛才羅格先生說的話……如果造成妳不愉快，我很抱歉。」

　　「……」凱倫沉默了會，搖搖頭：「我才是，爸爸總是嚷嚷著要我嫁給你，傑勒米先生應該很困擾吧？」

　　「不……妳真的是很完美的女性，我……」傑勒米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情緒，他握緊了拳頭，將想說話的念頭吞了下去：「……真的晚了，凱倫小姐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倉庫了。」

　　「傑勒米先生！」凱倫慌張地抓住傑勒米的袖口，說：「不是因為爸爸說的那些話……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交往看看……」

　　對於凱倫的提議，傑勒米感到十分意外。凱倫個性堅強，吃苦耐勞。孝順父母，對一個外人又十分體貼，他從沒想過凱倫竟然會想和自己這種人交往。看到凱倫誠摯的眼神，傑勒米緩緩點頭，答應了凱倫的提議。

　　兩人在一個擁抱後各自回房休息，那晚傑勒米幾乎沒什麼睡意，睜著眼迎接早朝的曙光。


　　從那晚後，傑勒米與凱倫兩人之間的距離緩緩拉近。老羅格也沒再把兩人的事情掛在嘴邊，因為他看的出來男女之間關係的變化，對此十分滿意。

　　和凱倫交往後，傑勒米臉上的笑容變多了。雖然有時傑勒米會露出十分哀傷的眼神，但溫柔的凱倫總是包容他的一切，在翻土工作告一段落後，兩人就會提著午餐到倉庫休息，有時談天，午睡，或是接吻。

　　凱倫第一次和男人交往，只是唇與唇之間的觸碰就讓她心跳加速、滿臉脹紅。這種事情沒有人教過她，都是從書上看來的。有時她會躺在傑勒米的大腿上，聽著傑勒米說故事。

　　「你之前說，這些都是一名叫做威廉‧莎士比亞所寫的故事？」凱倫笑笑，臉頰通紅像顆成熟的蘋果。

　　傑勒米輕撫著凱倫棕蜜色的頭髮，淡淡地說：「他的故事雖然夢幻卻又現實到令人覺得悲哀，每次讀著他的故事，總是會讓我想起很多事……」

　　「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沒有……都過去了。」傑勒米搖頭，畢竟自己已經過著安逸的生活半年之久。

　　儘管傑勒米否認，凱倫能感覺得出男人的不對勁。當她知道傑勒米熟知莎士比亞的故事時，她感到十分新鮮。那是她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所以才會要求傑勒米說那些故事給她聽。

　　故事多半都是悲劇收場。劇情起伏以及走向與普遍的愛情故事不同，有時明顯感受到故事暗喻著社會黑暗的一面；相愛的兩人不一定能結果；事情永遠不會往期望的方向發展。

　　一個故事總是讓凱倫回味很久，但她還是不明白為何會讓傑勒米如此著迷？反覆讀誦到將故事裡的每一句台詞記在腦海裡？

　　她只知道，傑勒米在世上沒有親人，濃重的英國腔能知道他的故鄉在英國，隻身前往比利時工作獨立，而原因沒有人知道。

　　看似正直誠懇、善良的他，身上有著太多謎團。傑勒米總是避而不談，凱倫也就沒打算追根究底，畢竟就如傑勒米說的──那都是過往的事情罷了。


　　「豈有此理！」

　　老羅格從鎮上回來後，不斷地在屋裡破口大罵，連遠在田裡翻土的傑勒米都聽得一清二楚。他和凱倫面面相覷，便先放下手邊的工作，進屋關心老羅格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正中午的，老羅格氣到開了瓶烈酒就是仰頭猛灌。口裡不斷咒罵著，個性溫和的老羅格這樣如此憤怒，傑勒米是第一次看到，連凱倫都顯得十分慌張。但對於壓不下的怒火兩人也只能靜待老羅格冷靜，長嘆一口氣後，招開家族會議。

　　 「傑勒米你也坐下。」老羅格點起菸斗大口大口地抽著，叫住正打算離席的傑勒米。聽見老羅格的話，傑勒米只好再坐回椅子上，並接過海倫女士剛沖泡好的紅茶。

　　「我們的小麥除了仰賴公開配給產量之外，就是依靠私營企業的買賣維持生計……」老羅格又灌了一口酒後，繼續說：「今天分配到的量不僅減少，我們主要收入來源的酒廠甚至不買我們家出產的小麥！」

　　眾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剛才老羅格所說的。在比利時主要生產小麥的農耕產業，其中主要收入來源就是酒商。當然也有部分農場自己釀酒，但老羅格年事已高，農場人手不足，早已休釀多年。

　　賣不出去的小麥如果選擇輸往國外，種種的程序以及交涉勢必會讓老羅格的身體不堪負荷。凱倫也只是個在農場裡長大的孩子，根本不懂得商場上的買賣。傑勒米捏緊衣襬，他想，或許這是一個報答老羅格一家的機會。

　　「賣不出去的小麥……我來想辦法吧。」傑勒米看著老羅格，希望他能夠把這件事情交給他處理。

　　而老羅格沉默地看著傑勒米，便緩緩開口：「好……要什麼東西我都可以準備給你。如果你把這件事情裡妥當……我想我也該退休了，之後可以專心準備凱倫的婚事。」

　　聽到關鍵字，傑勒米和凱倫又不約而同地相望，這才發現兩人的耳根子紅得跟番茄一樣。

　　結束家庭會議後，傑勒米換上面試時穿著的素色襯衫，向海倫女士借了髮油整理髮型，瞬間變得有模有樣。第一次看見傑勒米如此正式的打扮，讓凱倫紅通了臉，並強烈的意識到傑勒米果然是來自英國的人，如果說傑勒米是從英國來的商人，她都會深信不疑。

　　兩人乘上了老羅格的馬車，帶著家中小麥的樣本前往城鎮，為接下來這場硬仗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