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牢021-祈禱


  納斯不敢置信他的桌子就這樣被別人佔去,那是為了更方便輔佐工作,安克夏為他挑選的桌椅。得知自己會在安克夏左右工作的那天,喜悅的心情記憶猶新。沒想到就在他逃離安克夏的這段期間,他的位置就被別人取代。當納斯回過神,自己已經站在辦公室外頭,尷尬地等著男人歸來。

  「你怎麼站在外頭?」

  安克夏將文件交給跟在身後的秘書,緩緩走向納斯。而納斯只是搖搖頭,對於男人在公事上的決策他沒有資格插手太多,更何況自己曾經從男人手中逃走,現在只是被強硬抓回來罷了。

  「老闆!」隨著辦公室門口開啟,對納斯出言不遜的男人望見安克夏時臉上的興喜,納斯看得一清二楚。但那副喜悅的表情,卻又因為查覺到納斯的存在而收回,換上冰冷的臉孔,問道:「……你怎麼還在。」

  「辛苦你了。」安克夏拍著對方的肩膀,露出微笑。「那件案子處理妥當?」

  「是,都處理好了。」

  「我不在公司的這段期間還好有你幫忙。」安克夏接著說:「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納斯;這位是我得力的助手,肖恩。我去比利時的期間,公司的大小事務都是託給他決策的。」

  「能得到老闆的信賴,是我的榮幸。」肖恩即使被安克夏大力稱讚,也不因此自滿。但納斯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或許是因為他和安克夏站在一起時,太過匹配,合適到納斯心裡總覺得有股酸苦的感覺。

  對方一定是出生於有頭有臉的貴族世家,才有辦法爬到如此高的地位,並在安克夏身邊做事。

  結束完公事後,安克夏就帶著納斯回到宅邸。下馬車時,安克夏怕納斯跌倒,伸出手想攙扶人兒,但就在碰觸到納斯手心的瞬間,人兒將手抽離,扶住一旁的門把。不知怎地,納斯就是不想被那雙手碰觸。

  「納斯,你怎麼了?」安克夏強硬地握住人兒的雙手,擔憂地看著納斯。

  這種感覺連納斯自己都不明白,他又怎麼跟男人訴說?

  「……不想說嗎?」安克夏苦笑,彎下腰在納斯頭頂烙下一吻。「久違的出門你也累了,我們提早用晚膳,早點上床休息吧?」

  那晚,安克夏比平時還要溫柔對待納斯。面對男人強硬的態度,納斯完全無法拒絕。看著安克夏將盤中的蔬菜切成好入口的大小,納斯腦海裡想著,安克夏在公司時,是否也會和那名男人用餐?

  身為商人,必要的交際應酬絕對不能少。而一直跟隨在安克夏左右,納斯也早已習慣這種場合。但能進入到安克夏辦公室內工作的人,從以前到現在,就只有納斯一個人。待安克夏身邊,納斯處理工作上的事情相對也安心不少,有時累了,兩人就坐在辦公室中央的沙發上,喝個下午茶。

  如今,他的位置被人取代。

  這是納斯打從心裡懼怕的一件事。

  在貧民窟如此髒亂的環境下成長,納斯無依無靠,以奴隸的身分待在安克夏身邊。安克夏在外人的眼裡看來,是年輕有為的企業家,從以前開始想要和安克夏往來的女性非常多。每一次安克夏在社交場合上與女人共舞,當晚彼此擁抱時,納斯就會更加賣力取悅對方。

  體格纖瘦,皮膚慘白,長相樸素。納斯不明白安克夏為何對他如此執著?隨著年紀漸長,他的四肢抽長,外觀已經沒有任何孩童特有的稚嫩感。或許哪日男人覺得煩膩,就會將自己關入籠子之中,隨便丟去哪個市場變賣。

  不安在納斯的心裡扎根著床,直到他遇見了安娜,知道還有別條路可以走,他不顧一切的嘗試。最終納斯發現,這樣的舉動深深地傷害所有對他溫柔的人,或許身為奴隸的他,打從出生就註定無法與命運抗衡,只能任由那些有權有勢的貴族們宰割。

  「納斯,吃飽了嗎?」

  看著盤中還剩大半的菜餚,納斯緩緩的點頭。身體疲倦加上心理狀況不佳,他實在沒什麼胃口。

  「我準備洗澡水,你先休息一下。」安克夏親吻納斯桑白的嘴唇,輕撫納斯粗硬的黑色短髮,露出溫柔的笑容。

  幾乎是在男人親吻自己的時候,納斯覺得一股噁心感襲來。他趕緊摀住嘴巴,但是混著食物殘渣以及酸水一股又一股從食道湧出,充滿了口腔,甚至噴濺到納斯身上。

  「納斯!」安克夏趕緊將空盤遞上,好讓納斯可以將嘔吐出的東西接在上頭。人兒的臉色更加桑白,他虛弱地將胃裡剩餘的雜渣吐出,直到吐不出東西,他才攤回椅子上。

  「納斯……納斯……?」安克夏心疼地撫摸著納斯的額頭,發現異常高溫,他握住納斯冰冷的手掌,不斷喚著人兒的名字,試著確認納斯是否還保有意識。

  男人手心溫暖的讓納斯心痛,他緩緩閉上雙眼,好像回到以前,笑容都還存在於兩人之間的時候。儘管身體難受,意識模糊,納斯仍感覺的到自己被男人抱起,語調因為著急而比平時還要急促,似乎要傭人立即將醫生叫來。身上沾滿嘔吐物的噁心味道被男人清洗乾淨,只剩嘴裡還殘留些餘味。

  安克夏脆弱的握住納斯冰冷的手,看著人兒躺在床上漸漸失去意識,而自己卻什麼辦法也沒有,男人第一次哭了。對於納斯數次的別離,他都能用盡自己的金錢或權力,強行將人兒留在懷裡。

  但這次,面對生命漸漸的消逝,他才明白自己有多麼脆弱及無助。


  「……傷口感染引發敗血症。」醫生檢查完納斯的身體,並在病歷表上記錄著。「臉頰上的傷口細菌感染,我先處理傷口之後再幫他降溫。」

  「醫生,我的納斯……病況會好轉嗎?」安克夏站在醫生後方,深怕醫生會說出他心中懼怕的答案。

  「我不敢保證,但撐過一、兩天後情況好轉,就有可能活下來。二戰後雖然有了針對敗血症的治療方法,但效果有限……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存活。」醫生從醫療包內取出專業的器材,助理協助戴上手套及消毒後,醫生便熟練地將納斯臉頰上的紗布取下,露出的是流著膿血的燒傷傷口。

  淋上大量酒精消毒並清潔,儘管消毒傷口會伴隨劇烈的刺痛,躺在床鋪上的人兒仍然昏迷不醒。清潔完畢後,醫生重新包紮傷口,並施打藥劑。浸了涼水的毛巾擰乾後放在人兒的額頭上,做完了初期的緊急處理。

  「斐羅亞先生,這裡就交給我跟助理,您可以先休息。」醫生和助理開始著手收拾清潔完傷口後的殘局,便向身後心急如焚的安克夏說道。

  「我必須陪在他身邊。」安克夏坐在床邊,握住納斯仍是冰冷的手掌。「醫生,我已經讓傭人備好客房,請您先去休息吧。若是納斯有什麼問題,我會立刻去找您。」

  醫生及助理接受安克夏的好意後,便在傭人們的帶領下離開臥房。房間裡又只剩安克夏與納斯兩人,男人將人兒額頭上的毛巾取下,因為高燒毛巾被燙得溫熱,稍微泡入裝有涼水的盆子浸濕擰乾後,安克夏輕輕吻了納斯的額頭,便緩緩將毛巾覆蓋在上頭。

  該做的處理都做了,現在能做的大概只有祈禱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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