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之牆 00


  寬廣的展示迴廊上,掛滿詼諧的水墨幅畫。在灰白的畫中,表露出畫師內心奇特的構想以及不同於人的熱情,也因為如此,這次畫師的作品,再次拿下了國內藝術大獎。

  然而作畫經歷有二十五年的畫師──有田若──現今也不過剛滿三十歲而已。從小就備受期待的水墨畫神童,也不辜眾人所望,成為具有極大影響力的水墨畫師。但也因為從小就被謹慎對待,造就了他孤僻的個性。

  「有田老師,這次請您一定要照著稿子念。」

  布置成古典和房的休息間,穿著正式的微胖男子,一臉困擾地看著面前穿著色紋付的有田若,而對方將講稿稍微瞄了一眼,便又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嘆了口氣。

  他的人生幾乎都在水墨畫上度過,前幾年同為水墨畫家的前輩,脫口說出了貶低他作品的話語,讓他在盛大的宴會上失控說出讓對方難堪的言論。在社會大眾的眼裡,有田或許才是不理智的那一個,但對於有田本人來說,自己的作品被惡意貶低,是怎麼樣都無法忍耐的事情。

  而這次的演講稿,也是避免類似的事情發生,由長期資助他生活開銷的經紀公司,做出的最後「通牒」。

  有田很清楚,藝術這一塊的競爭十分激烈,如今世人已經對於「水墨天才」這名號麻痺,睽違三年的個人畫展,也不過是經紀公司想知道他還能為他們賺多少錢才舉辦的。

  他也曾經想要改變,但水墨以及作畫習慣已經根深蒂固,抑或他打從內心無法接受對於現實的妥協。當他完成最後一幅畫時,他耗盡了將近整整一年,雖然成功奪下大獎,但內心的空虛仍然沒有被填滿。

  新聞的篇幅並沒有知名藝人外遇來的大,世人已經對於他的畫沒有興趣。經紀公司的壓力,創作時帶來的瓶頸,他想要踏出一切只求片刻的寧靜,但水墨就像是沉重的枷鎖,讓他再次止步於門前。

  展覽平安地閉幕,有田若站在展覽大廳內,看著他的作品被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搬到運送的貨車上,此時經紀人走到他面前,遞給他一封信。看到對方的表情有異,有田將信件拆開來,果然裡頭是公司停止資助的公文,以及一張一百萬元的支票。

  「分手費嗎?」有田扯開笑容,而經紀人只是沉默。

  合作了二十年,最終卻以這種方式收場。畫展的收益並不如預期中的好,而最終公司判斷有田若已經成了舊時代的藝術家,並中斷了合作契約。

  「開心一點吧,」有田將公文及支票塞回信封內,並塞回經紀人手上。「你終於擺脫我了。」

  「有田老師……我是真的打從心底喜愛你的作品,才進到這間公司、爭取成為你的經紀人。」

  「但那都過去了,不是嗎?」有田轉過身,緩緩離開會場。

  少了金錢支援的生活,一定會辛苦很多,有田甚至還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辦法撐過。二十五年來他一心投向水墨,如今他已經無法成為現代的普通人,穿著西裝打上領帶、提著公事包上班。

  他走出會場,還不及著走到旁邊的停車場迎接等待他上車的經紀人,盛夏的空氣夾帶著汽機車排氣管的廢氣臭味,燒得他鼻腔灼熱,他看著人行道上不斷奔走的人們,而過許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其中一員。

  他握緊開始發汗的手,閉緊了雙眼,跨步前進。此時他突然睜開眼,在炎熱的天氣中他全身發著冷汗──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他站在馬路的邊緣,車輛在他面前駛過,他喘著粗重的氣息,漸漸鬆開握緊的手。

  剛才他竟然想要尋死。

  有田的雙腳發軟,對於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他嚇到無法動彈。此時他聽見身後傳來經紀人的聲音,他轉過頭,試著告訴經紀人他沒事。

  「對不起……我剛才……」有田的身體仍微微顫抖,而經紀人正拚了命地往他的方向跑來──

  「──有田老師!快點離開那裡!」

  什麼?



  OOO


  規律的儀器逼逼聲響傳入耳中,吸入鼻腔的是濃厚消毒水氣味,他試著移動他的身體,卻發現自己的身軀沉重,甚至連眼皮都無法睜開。一些人在他的附近低聲交談,他從裡頭聽見他熟悉的聲音,那是他的經紀人佐藤。

  「……沒有,有田老師已經沒有親人在世……」

  「之後的醫療程序,就先等待本人清醒後再決定。」

  「費用的話,不必擔心……」

  為什麼經紀人一直在和陌生人討論自己?有田氣憤的想要從床鋪上掙扎起身,但只是徒勞,最終只是從嘴裡呢喃出破碎的話語。而這微弱的聲音,成功吸引到床邊護士的耳裡。

  「醫生!病患恢復意識了!」

  「什麼?讓開一下。」

  「有田先生,感覺的到嗎?」

  醫生似乎在觸摸著自己,有田嘴裡隨意地咕噥著當作回答,一旁的經紀人著急地詢問情況。他能聽見醫生正在向佐藤解釋著一些他聽不懂的專有名詞,但總之是沒有影響到痛覺神經,也沒有因為衝擊而失憶。

  恢復意識的第一晚,在初步確認身體狀況後,護士變將經紀人請回,有田躺在床上,雖然眼前一片黑暗,但他卻不可思議的再次沉入夢鄉。


  隔天清醒後,有田的身體終於能夠活動,但由於麻藥消退,全身肌肉帶來的疼痛讓他有些痛苦。這才讓他發現,他的頭被裹上厚厚一層的繃帶,這也難怪他眼前一片黑暗。

  「雖然有些難受,但有田先生你的頭部受到衝擊,在確定恢復之前,建議是不要拆下繃帶。」

  對於護士耐心的解釋,有田滿不能理解的。雖然醫生和護士口口說他受到車輛的撞擊,頭部因此受到傷害,但他的身體還能活動,現在最明顯的症狀不過就是肌肉痠痛而已。

  有田試著要求佐藤去說服院方讓他出院,但佐藤婉拒了。

  「有田老師,雖然你不願意,但還是多觀察幾天比較好。」佐藤的聲音聽起來很低沉,聽起來就像是自己得了什麼絕症一樣。

  「多觀察幾天?不過就是一直服用止痛藥嗎?」有田緊握雙拳後放鬆,試著活動著住院期間漸漸僵硬的手指,他實在不想要在待再病床上,等待護士換藥檢查,接著吃難吃的醫院餐,之後強迫自己在黑暗中入睡。「或許你不相信,但我現在有了作畫的靈感……」

  「有田老師……」佐藤的沉默被病房門開啟的聲音打斷,接著傳來推車以及護士的腳步聲。「護士,有田老師的情況……」

  「這幾天傷勢也復原的不錯,那好吧,我請醫生過來看。佐藤先生,您能作為有田先生的臨時代理人在一旁嗎?」

  「……我非常樂意。」

  聽見佐藤成功說服了護士,有田開心極了。他簡直想要立刻從床上跳起,將身上的針頭拔掉、解開纏在自己頭上的繃帶,衝回家磨墨在白紙上作畫。被內心的黑暗控制,站在路邊被失速的轎車衝撞,大難不死的有田也因此獲得了可貴的靈感。他現在全心全意的保持內心的躍動,順利的話,過幾個小時佐藤就能帶他回家。

  「有田先生,那麼現在要來拆繃帶了。」

  喀擦喀擦。

  醫生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將繃帶剪開,有田內心的喜悅無法壓抑,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好了,繃帶全拆除了。」

  「醫生,還有沒拆下來的嗎?」有田睜開眼,摸著自己的臉頰。

  眼前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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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開了新坑,之前沒忍住有在噗浪上先PO,
於是就只能安排在更新以外的時間張貼了。
雖然剛結束atheos,但也不忘以前的舊坑,我會努力慢慢填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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